高台上口誦佛經的中年和尚看不見風雪中的李修元,那是李修元不想給他看見。
當他完成了最後一道腳印之後,回到了風雪之中,站在了離高台二十丈外的地方。
當他站在風雪中,望著三丈高台,披著一張人皮穿著僧衣的惡魔之時,冷冷地說了四個字。
隻是最為尋常的四個字,驚飛了城主府牌坊上築窩的老鷹,驚醒了渾渾噩噩的西門孤星。
甚至驚醒了城主府裡兩個以淚抹麵的女人。
飛鷹飛上高空,於風雪中警惕地望向不遠處,站在風雪中的少年。
少年白衣勝雪,使得它看不清那是少年,還是飛雪,於是隻好拚命地叫喚了兩聲。
隱於風雪中的西門孤星輕輕地歎了一口氣,跟城主府的兩個女人傳音,告訴她們稍安毋躁,風雪自有歸人踏雪而來。
一臉淚痕的王憐花聞言一愣,放出神識怔怔地看著城主府外的一幕,忍不住跟麵前落淚不止的莊婉兒驚呼起來。
“親家,那殺神回來了!”
莊婉兒抬頭望向風雪中的少年,卻忍不住為自己的女兒輕歎一聲。
心道:“人生若隻是初見,當初為何要一門心思撞上西門孤星這道南牆?”
多少年過去,自己等人一天天老去,而少年依舊是當年那個少年,就像歲月,從來沒有改變過少年的容顏一樣。
閉上眼是少年當年的模樣,睜開眼,少年依舊沒有什麼變化。
要說改變,也隻是少年的眼神比當年更加冷漠了幾分,身上的殺意更濃烈了一些。
而這一道殺氣,不正是眼下的她想要的嗎?
想到這裡,莊婉兒忍不住幽幽地說道:“南牆她撞了,故事我忘了,還好,少年已經歸來。”
……
高台上正在念經的中年和尚突然停了下來,因為他也聽到了那四個字,於是他不得不停了下來。
風雪中,高台上下的人與魔,定安城主府,以及大半個定安城正在忙碌中的百姓,耳中突然聽到了四個字。
如佛降臨,口誦真經。
漫天風雪在這一刹那停止了呼嘯,天空中響起一道莊嚴的聲音:“如是我聞!”
隨著一聲佛言,如時間靜止,風雪停在了半空。
能聽到這四個人的百姓還聽到了接下來的聲音:“地獄不空,誓不成佛!”
於是,高台上的中年和尚,在風雪停下的一瞬間,終於看清了數十丈前的少年,少年站在那裡,便是風雪。
之前看不見,並不是因為漫天風雪擋住了少年。
而是因為少年就是風雪,少年挾漫天風雪而來,要洗刷這一方世界的冤屈。
於是,高台上的中年和尚怒了,並不是因為少年一聲打斷了他的法事,而是少年站在那裡,擋下了滿天欲要飛來的無數冤魂。
於是天空中的飛鷹看到了,一百隱身於風雪中的城主府護衛看到了,烏鴉看到了,西門孤星也看到了。
依舊靜止的風雪之中,突然自四麵八方飛來無數的磷光,星星點點,在陰霾天空的映照下,像是夏夜裡的漫天繁星。
然後漫天的星光,跟漫天的風雪一樣,一瞬間停在了少年身後。
隨著李修元嘴裡佛經一句句誦出,天地間一片寧靜,連風雪都停止了呼嘯。
一道淡淡的金光自李修元身後緩緩升起,向著他身後,往定安城的天地彌漫而去。
隻是片刻之間,原本風雪漫天的定安城中,突然間佛光閃耀,亮過漫天的風雪。
而那些已經將要飛到高台附近的怨魂,隨著這一道佛光緩緩升起,化著一朵淡淡的金蓮,一朵巨大的金蓮,往天空中升起……
就在高台中年和尚的目瞪口呆之下,無數自四麵八方飛來的怨魂,消失在城主府前的風雪之中。
風雪瞬間恢複了呼嘯,漫天的金光漸漸消失。
若不是少年立於風中,若不是高台上的中年和尚在拚命地吼叫,就連西門孤星也會以為,之前那一瞬間,隻是錯覺而已。
一把黑劍,出現在高台中年和尚的手中,指向了風雪中的少年。
隻是,李修元依舊靜靜地站在那裡,把自己站成一棵樹,把高台上的魔鬼看成了一方燃燒的劈柴。
中年和尚怒了,怒指高台下的少年:“哪來的妖孽,敢壞佛門超度眾生的大事!”
李修元嘴角動了動:“告訴我,你背後的主人是誰,我可以留下你重修一世的神魂。”
中年和尚看了一眼自己身邊的幾個同伴,仰天狂笑道:“你隻是一個螻蟻,憑什麼放我一條生路?”
李修元將放出的神識,從城主府中收了回來,因為他看到了兩個流淚的女人。
所以,他不想跟高台上的魔說話了,他也怒了。
金剛一怒,便要揮劍斬魔。
而今日的他連劍都不想揮,連輪回劍都沒有取出來。
隻是跟風雪中的西門孤星說了一句:“麵對敵人,能動手,儘量不要動嘴!”
西門孤星聞言一凜,心道唯有這樣的豪情,才算得上他西門孤星的兄弟。
烏鴉在他耳邊輕聲說道:“大殺神要殺人的時候,就是這樣的眼神,你看好了,今天這一切會很快!”
李修元出手很快,捏在手裡的四張符文,如四道凝聚了若水之力的靈劍。
二話不說,揮手斬向高台上的惡魔!
中年和尚冷冷笑道:“區區一張黃紙,也想傷我,真是一個白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