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千葉的側臉,司雷陷入沉思。
眾人來到升降梯的門口,圖蘭順勢下了輪椅,換赫斯塔上來。從坐上輪椅的時候起,赫斯塔像一個徹底鬆了發條的人偶,她一言不發地閉目養神,左手緊緊抱著自己的行李,倦得再說不出一句話。
圖蘭再次把手放在了赫斯塔的肩膀上,心裡輕輕歎了口氣。
升降梯開始上升,轎廂裡沒有人說話,順著深紅色的金屬間隙,所有人都望著眼前的升明號。
理論上她們明白所有的遊輪都是龐然大物,隻是這一點在地麵的時候感受並不深,隨著升降梯的爬升,她們開始真正意識到“吃水線以上76米”的高度究竟意味著什麼——這艘能夠同時容納六千人的客船,僅僅在水麵以上的部分就相當於一棟陸地上二十樓的建築。
“剛才是誰上來了?”司雷突然想起這一茬。
“你猜猜看。”
“……這怎麼猜,你至少給點提示。”
“沒有提示——”
“是伯山甫嗎?”安娜平靜地開口。
司雷轉過頭:“誰?”
“猜對了。”千葉仍然望著眼前的升明號,“就是他。”
圖蘭反應過來,“是那個語言學家?”
安娜點了點頭。
“那我知道是誰了,”圖蘭看向司雷,“前幾年就有傳言說十四區那邊特彆想接他回去,但每次談判都沒有結果,不了了之——我還以為第三區一直不打算放人呢。”
司雷想了一會兒,圖蘭這麼一說,她好像也有了些印象。
“是那個有脈衝音恐懼症的學者嗎?”
“對,就是這個人,伯山甫好像還不是他的真名。”圖蘭仰頭思索著,“這人真名叫什麼來著……”
輪椅上,赫斯塔忽然睜開了眼睛。在眾人的談笑風生中,她隱隱覺察到一些微妙的唐突之處:這一路,安娜和千葉小姐之間好像一直沒怎麼說話。
方才與安娜獨處時,這個中年人的話幾乎就沒有停過——任何話題到她這裡都能發散,她顯然擅長談話也樂於談話……再想起之前阿維納什見到安娜時的熱絡,赫斯塔又把目光轉向千葉。
這冷漠之中,似乎有些不尋常的地方。
“到了。”
升降梯的轎廂門與安全門漸次打開,千葉和圖蘭先走了出去,然後是司雷,她推著安娜的輪椅,小心地經過金屬門中間的留空凹槽,緊接著,赫斯塔感到自己的輪椅也動了起來,她回過頭,見先前那個跟著圖蘭一起前往地下的小姑娘正握著輪椅的扶手。
“……謝謝。”
“不客氣。”
如果不是她的幫忙,赫斯塔幾乎要忘了自己身邊還站著一個人。
“你叫零……是嗎?”
“嗯。”
“這是名字,還是姓氏?”赫斯塔輕聲詢問,然而等了很久,她也沒有聽到身後人的回答,她疑心是自己聲音太小,以至於對方沒有聽到,於是又再次開口,“‘零’是你的——”
“隻是一個稱呼。”零聲音輕快,“是姓氏還是名字,不重要。”
所有人沿著高空的臨時鐵架橋走向甲板,高空的風吹得赫斯塔睜不開眼睛,也將她原打算說的話吹散。她抬手擋在額前——在強烈的日光下,不遠處的升明號看起來如同一個耀眼的幻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