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空一早就飄起了小雨。
浦生彩香按時到了高山乙女的紋身店,如數交了紋身需要的五萬日元,還拿出一張圖紙,遞給高山乙女,“您看這個可以嗎?”
高山乙女接過圖紙一看,揚了揚眉角,“你自己畫的?”
圖上畫的是一隻展翅欲飛的蝴蝶,花紋線條流暢,蝴蝶兩邊飛揚的翅膀錯位,合起來一看又像隻眼尾上吊的狐狸假麵。
兩種動物完全融合了,很有意思的創意。
“好看嗎?”浦生彩香笑眯眯問道。
“確實不錯,”高山乙女盯著圖上的畫看了又看,“黑色的?”
浦生彩香點了點頭,“就是黑色的。”
高山乙女抬眼看了看浦生彩香,覺得這女孩大概是腦子有坑,既然不是彩紋,又何必來她這裡用手雕手藝受罪,勸道,“你要考慮好,如果隻是想嘗試一下,就去商業街那邊的紋身店畫上去,大概一個月就能洗掉,不疼,也不會後悔,就算想紋上去,他們那些地方用紋身機大概三個小時就能搞定,我這裡估計要疼上六七個小時。”
“我考慮好了。”浦生彩香點頭。
高山乙女見下雨天街上沒什麼人,索性去關了店門,又從一疊錢裡,抽出兩萬日元遞給浦生彩香,才轉身往遮了簾子的裡間去,“這是退你的錢,跟我來吧,我先說好,你受不了疼,就中途叫停,不過要是決定不紋下去,那些錢我可不退給你。”
“知道了。”浦生彩香跟上去。
高山乙女將一把把尖端鑲嵌細針、有著鋼質長柄的雕刀放在浦生彩香麵前,像極了大型行刑現場。
浦生彩香總覺得高山乙女是在有意嚇唬她,覺得有些好笑,背對著高山乙女坐到墊子,脫了外套和襯衣,抱著腿坐好,露出光潔的後背。
高山乙女抬眼看到女孩皮膚嬌嫩的背,總覺得太糟踐,強忍住趕人的衝動,上前跟浦生彩香反複確認了位置,沉著臉準備動手。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蘸墨針頭一下下快速刺進女孩後背靠右肩的地方,皮膚很快紅腫了起來。
高山乙女看著背對她抱膝坐著的女孩,有些意外,“接下來會更疼,要不要休息一會兒?”
從皮膚來看,這應該是個嬌生慣養的女孩子,兩個小時下來,居然一聲不吭、一動不動地扛著,讓她突然想起了當年的她。
她那會兒差不多也是十五六歲的年紀,被她那個位高權重的老爸認了回去,用了一個月時間才把那滿滿當當的紋身紋完,她是咬著牙扛下來的,靠的完全是心裡苦悶、以及對未來的期待所換取的毅力。
浦生彩香感受著一下後背火辣辣的疼痛,笑道,“不用,我還能承受。”
比起被放棄,那不算什麼。
她隻是有點後悔,要是昨晚沒能見到拉克,沒有拉克聽她說說心裡的苦惱,她更能扛。
那些事,她不想跟倉橋建一說。
或許是她母親一天天重複她父親是個丟下她們、不負責任的男人,哪怕她能感覺到倉橋建一的悔恨和對她的在意,但還是親近不起來。
“要不要加點彆的顏色?”高山乙女不知道浦生彩香心裡的想法,不過她喜歡堅韌的女孩子,語氣也不自覺地柔和了不少,“在圖案上加點紅色,疼是一樣的疼,不過會更像狐狸假麵,要是你喜歡其他顏色的話,我也可以幫你調整,橙色,藍色,紫色……”
浦生彩香搖了搖頭,“不,就黑色,他好像喜歡黑色。”
“男朋友嗎?”高山乙女沒再堅持,手裡雕刀上的針一下下刺進紅腫的皮膚裡,沒有留情,她不想因為放輕力道就毀了這個圖案,以這女孩的倔性,要是毀了,估計還要折騰著怎麼彌補,那更疼。
“嘶……”浦生彩香吸了口涼氣,“不是。”
“那就是喜歡的人?”高山乙女問完,見浦生彩香沉默,又繼續道,“他是極道成員?要是為了彆人,就自己受罪留下這種一輩子洗不掉的東西,那也太傻了。”
“我隻是想記住他,”浦生彩香聲音很輕,很認真,“他讓我覺得,我活著還有依靠和意義。”
高山乙女失笑,“你才多大年紀,就像沒有活著的意義了?”
浦生彩香想了想,存在的意義是為了拋棄過她們母女的父親?為放棄她的母親?為了那些遇到麻煩就會眼睜睜看著她被帶走的朋友?還是為了現在那些不能真正明白她的新同學?
保守秘密就會孤獨。
還好她有拉克,就算平時見不到麵,但至少讓她覺得活著還有值得期待的事,還有人能聽她絮叨,等她回家報了平安之後再開車離開。
昨晚她發了郵件之後就站在窗後,看著停在街上那輛車離開,她看得很清楚,拉克是在等到她的消息、等她回複‘安全’之後才離開的。
高山乙女也沒指望浦生彩香能給她什麼有意義的回答,繼續說著彆的事,“算了,你現在後悔也晚了,你是高中生嗎?”
“國中生,”浦生彩香皺眉忍著疼,“上原國中的學生。”
“我後悔了,”高山乙女埋怨道,“要是有人舉報,我會有麻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