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不器隨意地看了一些,幾乎是掃一眼就扔掉。直接看年齡一欄,很多人都是40多歲、50多歲的,還有60多歲出來找工作的程序員。
這也太誇張了。
年過半百的老頭了,還在寫代碼?
不是說年齡歧不歧視,關鍵計算機領域的技術更迭太快了,基本上5年就是一個時代。
編程語言也在層出不窮,不斷地變化。
陸器輕咳了一聲,很無奈的道:“沒辦法,很多人沒有工作就吃不上飯了,這邊流行消費主義,沒有存款。隻能繼續工作。”
周不器擺擺手,“我指的不是這個,我是說技術。這一大把年紀了,還能跟上時代嗎?”
國內那邊,除了國企的在編員工,基本上就沒有過了40歲還在編程的程序員了。
要麼轉型做管理,要麼做技術主管。
如果繼續走技術路線,也是往架構方麵靠攏。就是依靠經驗和算法思維,設計一些“大綱”,然後小年輕們把這個大綱完善,寫出一篇文字精美的文章出來。
就比如雲計算的王建博士。
年初的時候,因為很多技術難點遲遲無法突破,紫微星內就多有小道消息傳出來。說是周大老板,你被王建給耍了吧?
他懂個屁的計算機技術啊,還要做世界最前沿的雲計算工程,這不扯淡嗎?
他是心理學專業的!
有能耐,讓他寫一段代碼,做個小程序,給大家看看?
王建博士為了安撫團隊,就說自己會抽空寫一段程序,來證明自己的實力。這都過去大半年了,他的程序也沒寫出來。
好在沿著他的技術思路,很多技術難題在逐漸地攻破,質疑聲也漸漸地平息了。
陸器笑道:“可以的,矽穀這邊跟國內不太一樣。”
“哦?”
“矽穀這邊,不管多大年齡,隻要做技術,就要保持著寫代碼的能力。比爾·蓋茨、紮克伯格都要堅持每天寫代碼。”
“有什麼好處嗎?”
“嗯……”陸器頓了一下,“有助於從細節和邏輯的層麵提升思維。做架構設計關注的是大方向、大框架。可是把架構轉化為具體的代碼,就需要對每一處細節進行完善,進行邏輯上的優化。這是保持思維年輕的一種方式。國內都把寫代碼的程序員叫碼農,年紀大了都轉型了,未必是好事。”
周不器稍作思忖,點了點頭,“是不是文化原因啊?日本就更誇張了,編程寫代碼直接降為藍領。白領都是寫文件、寫需求,寫產品思路。具體的實現,外包給技術團隊。”
“既是文化原因,也是技術原因。他們不重視編程,是因為技術太差,編不出什麼好代碼。因為寫不出世界級的代碼,時間長了就形成了一種年紀大的不寫代碼的長期文化。”
“不至於吧?”
陸器道:“從整體上來看,年輕人的確更擅長編程,思維更活躍、效率更高。可是,年紀大了也有優勢,就是經驗更多、更成熟。很多世界最頂級的算法,可不是年輕人做出來的。就比如穀歌的那幾篇分布式算法的論文,都是五六十歲的科學家做出來的。他們始終沒公開代碼細節,全世界都編不出來。這就是老頭子的厲害之處。”
“呃……”
周不器麵色微微發僵。
如果是這樣的話,超越矽穀可就太難了。
要改變整個大環境的文化啊!
國內上了年紀的科學家,最厲害的那批在親自帶團隊,提出技術思路做架構,細節交給手下人;差一點的連架構都做不了了,隻能是靠著自身的人脈、威望和影響力,四處找錢找項目給手下的科研團隊做。
這兩撥都屬於一線的技術人員,往往默默無聞。
最差的是連科研團隊都沒有,隻能配合著媒體不停地在公開場合露麵。因為露麵,反而被大眾熟知,成為高高捧起的科學家。
年輕人做做模仿、抄襲,在彆人的指導下快速推進,這些他們擅長。
可是,技術創新意味著沒有模板,缺乏指導。就需要大量的經驗積累和各個行業的知識交叉,完成的算法迸發。比如交叉數學、光學、力學、分子生物學。
年輕人很難有這麼廣博的知識涉獵,必須要有年月的積累和持之以恒的學習。
比如atb這種工程軟件,可以在電氣自動化、金融量化、圖像處理、粒子對撞、芯片設計等諸多領域應用。因為這背後的算法,不僅是計算機知識,還要覆蓋到其相關諸多領域的專業知識。
年輕人根本做不到。
隻能依靠中老年人。
可國內的中老年人,都不願意寫代碼了,都不想再辛辛苦苦地一線科研了,都想著帶徒弟、帶團隊,當老師當專家了……連王建博士這麼努力的人,一個小程序大半年都寫不出來,彆人就更不用說了。
隻有一種可能。
就是內卷。
美國那麼多中老年科學家願意在第一線寫代碼,除了極少部分出於熱愛,大部分是迫於無奈。消費主義之下,讓他們手裡沒有存款。不工作就沒錢,就還不起房貸,就沒法生活。
可是,去當管理層帶團隊……抱歉,沒機會!美國的科技人才太多,不缺年紀大的技術好的管理者。
這些人沒辦法了,手裡沒錢。為了生存,就隻能繼續寫代碼,繼續在一線堅持下去。
這是一種自由的市場經濟下誕生出來的科技行業現象。
可國內不倡導消費主義,也不倡導內卷,中老年的技術人才都很有錢,這固然是好事。可同時,兒孫滿堂了,生活無憂了,他們哪還有繼續在一線奮戰拚搏的動力?
按起葫蘆起了瓢。
市場經濟之下,有壞的一麵,就必然會有好的一麵;市場經濟下的乾預、調控,可以有效地遏製壞的一麵發生,可能就蝴蝶效應的產生了新的壞的一麵。
在這種滾滾的大浪潮之下,周不器感到很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