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人言辭犀利,隱含殺伐,我不如也。
當然,玄安師兄必然遠勝之。”
玄明昂首挺胸,對於被視為懸空寺新任佛子的玄安,他是心服口服。
至於涼國公提及的那個黑衣妖僧,來頭可不一般。
出身小寺,學貫佛道,境界頗為高深。
年不過三十便要晉升宗師,時常出入燕王府邸,引為客卿之流。
是爭奪天下佛首的一大勁敵!
“小禿驢,回寺之後,給本公捎一句話。
告訴那一心想成佛的不孝子,他老父今年過八十四歲大壽。
俗話說,七十三,八十四,閻王不請自己去。
壽辰的日子,讓他下山見一麵,斷了最後的念想。
國公的爵位,他不想要,那就……交給彆人了。”
楊洪閉目沉思。
他長子楊安剃發出家,遁入空門。
次子楊榷不堪大用,才能平庸。
小女兒雖有幾分心思和手段,但那都是旁枝末節,成不了大事。
對於一座公侯府邸來說,實在有幾分門庭衰弱。
“國公爺言重了,宗師之人壽可至兩百,豈是尋常凡夫可比……”
玄明話音還未落地,就被一陣妖風憑空打斷。
飛沙走石也似,一道龐大的身形按落雲端,攔在這支行軍隊伍的麵前,逼停玉輦。
仔細一瞧,赫然是一頭兩丈來高的青玉獅子,披散毛發厚如氈,雙眼明亮似燈籠。
周身帶著一團團雲霧,滾滾黑風盤旋不定,拖著好幾千斤重的精壯妖身。
“妖怪!”
“好大的膽子!”
“何方孽畜,竟敢驚擾涼國公府的車架!”
“……”
三百精騎勒緊韁繩,胯下蛟馬暴躁揚蹄,顯然是受到妖氣刺激。
他們如臨大敵,以極快地速度結成軍陣,雪亮的刀光連成一片。
氣血彙聚化為煞氣濃鬱的斑斕大虎,衝散撲麵而來的烏黑妖風。
“我……替老爺傳話,你們可不要動手!若傷我一根毛,老爺肯定會生氣!”
青玉獅子見到陣仗,原本得意的心思消失乾淨,抖了兩抖,連忙喊道。
涼國公府的扈從也太凶了,動輒喊打喊殺,還是社稷樓比較安全。
“孟玄機快半甲子沒挪過窩了,跟塊石頭一樣。
他與本公素來沒什麼交情,有什麼話好說?”
楊洪沒有睜眼,輕輕抬手,止住結成軍勢的精騎發起衝殺。
這些都是軍中悍卒,他親自調教出來的百戰老兵。
不止換血大成,且令行禁止懂得成陣。
即便四境大高手,也抵擋不住幾輪衝鋒。
“我家老爺,讓涼國公給他一個麵子。”
青玉獅子努力想要表現幾許威風,滿身毛發卻是飄蕩不已。
“嗯?”
楊洪仍是不動如山。
“紀淵是我家老爺的記名弟子。”
青玉獅子心裡害怕極了,戰戰兢兢道:
“老爺希望涼國公高抬貴手,不要為難。”
楊洪眼皮一跳,緩緩睜開,沉聲問道:
“孟玄機那老鬼不是說,這輩子命犯七數,隻能收六名徒弟,何時冒出來一個記名的?”
青玉獅子四條腿肚子抽筋也似,險些趴了下去。
“最近剛收的,沒多久。”
坐在車輦外邊的玄明眼中閃過一絲驚訝。
那個紀九郎,居然成了社稷樓的內官。
還是監正的記名弟子!
有一位山河榜上名列前茅的大宗師說情……
“讓孟玄機再找一個。”
楊洪罕見地思忖了片刻,搖頭道:
“反正隻是記名,並非親傳,是死是活也沒那麼重要。
紀淵殺本公客卿,他必定要死,誰也保不了。”
一語落下,重若千鈞。
感受到涼國公的堅決態度,以及暴烈氣機,青玉獅子嚇得大氣都不敢出,默默退到一邊。
弱小可憐又無助的它,不過是個帶話的而已。
這位氣勢凶得驚人的國公爺不給麵子,除非自家老爺下樓,否則……
“起輦!”
為首的精騎統領喝道。
未等玉輦再被抬起。
踏!踏!踏!
官道之上,響起急促之音。
一人快馬加鞭,掀起如龍煙塵。
“東宮諭旨!涼國公且慢!有旨!”
片刻後,直入車輦。
“今日倒是熱鬨,一個又一個,來擋本公。”
楊洪嘴角扯了一扯,瞥向單膝跪地的傳旨小官。
更準確說,是望著其人雙手高高舉起的一品白玉軸。
聖旨、諭旨,有七色五品之說。
宣封王侯公卿,皆用白玉。
一二品是黑犀牛角軸,三四品為貼金軸。
規格劃分清楚,少有混淆僭越。
“本公年老體邁,舊病纏身,恕不能起身接旨。
孔二,你代本公呈上來吧。”
楊洪平靜道。
“遵命!”
精騎統領翻身下馬,跪地取過東宮諭旨,轉而呈遞上去。
處於重壓之下,傳信小官不敢作聲,隻得任由為之。
“太子也要保這個紀九郎?”
楊洪看完,握住白玉為軸、祥雲錦繡的東宮諭旨,淡淡道:
“老臣不能領命,斃掉此子之後,自會去東宮請罪。
紀淵殘殺本公義子、客卿,為人飛揚跋扈,目中毫無綱紀,乃是亂國殃民的禍胎。
倘若不儘早除之,恐怕要釀成大患。
太子殿下惜才,這是好事。
但也要明白一個道理,有才無德之輩,擔當不了大任。”
此話一出,無論是車下的傳信小官,亦或者輦上玄明和尚。
皆是臉色變化,浮現驚容。
“欽天監的麵子不給,東宮的諭旨不接……朝堂又要起大風波了!”
玄明和尚有些後悔,也許他不該與涼國公同行。
如此不把太子放在眼裡,誌滿氣溢,驕恣妄為,且手握兵權。
哪怕跟聖人走得再近,兄弟情分再深,也遲早有耗光用儘的一天。
那時又該怎麼辦?
無人可以回答。
車輦再起,浩浩蕩蕩行過官道。
如血殘陽即將落山,隻餘一線暉光。
五十裡路,眨眼就過。
天京雄城的巨大輪廓若隱若現,已在眼前。
正是天色將暗未暗之際,車馬通行的黃泥土路上,迎麵走來一道枯瘦的身影。
腳步不停,僧袍飄蕩。
“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殺生僧橫在當中,望向端坐玉輦的楊洪,聲如黃鐘大呂:
“既已無路可走,何必執意往前。”
沒有國公爺的命令,三百精騎並未停下。
為首的孔二抽出百煉腰刀,胯下蛟馬吐出兩口白氣。
四蹄一縱,化為殘影,高高躍起,重重踩下。
“阿彌陀佛。”
殺生僧不見任何動作,枯瘦的身形宛如定海神針,巍然挺立。
半個呼吸之後,人仰馬翻,腰刀斷折。
百餘精騎悍然衝鋒,皆是如此。
幾千斤重的蛟馬撞上枯瘦乾癟的老和尚,血肉幾乎炸開,當場被震得斃命。
三百披甲精騎,結成軍勢。
彙聚而成的斑斕大虎砸向殺生僧,亦是瞬間崩滅。
短短半刻鐘,三百人皆死傷殆儘。
大股血水衝刷,殘肢碎肉遍地,好似修羅場。
那老和尚,仍是不緊不慢,緩緩而行,直至車輦之前。
仿佛金剛不壞的大羅漢,任何刀兵、災劫,都傷之不得。
“橫練功夫,一時看不出境界……”
楊洪雙手按住座椅,青黑煞氣升騰而起,眉心的豎目幾欲睜開。
“事不過三,孟玄機擋駕,本公念在同朝為官的份上不去計較。
東宮傳旨,本公身為臣子,也不好多說。
老和尚,你又是何方的野狐禪,敢攔本公的去路!?”
殺生僧垂首,雙手合十道:
“雲遊四方無跟腳,丈量天下降妖魔,區區一行腳僧,入不了權者眼,過不得貴者耳。
老衲隻請國公爺,退一步。”
楊洪身子前傾,眼中殺機乍現:
“若本公就是不退,你待如何?”
殺生僧麵如古井無波,持缽道:
“不妨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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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咳咳,隻要天還沒黑,那就算早上!嘴硬.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