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樓荼,少給自個兒臉上貼金。
你也就敢在本掌門的麵前大放厥詞,真給那個紀千戶聽見,隻怕笑掉大牙!掖庭九姓皆為自百蠻貴胄的私生子女,互相通婚、彼此繁衍,血脈早就不純。所以才被視為賤種,地位卑下如同螻蟻。
換成百年以前,那幫出入金帳皇庭,以長生天子嗣為榮的王公大臣,他們見著你,就像景朝人看到豬狗雜交出來的孽種異類一樣。「
謝明流用極為平淡的語氣,說出頗為惡毒且殘酷的真相。他瞧不上掖庭九姓,自然是有其原因。
這位浣花劍池掌門人生於遼東,十五歲負笈遊學,琴劍雙絕,名登幼鳳榜。
後來拜入上陰學宮,攀過書山、遊過學海,若非無心仕途,平步青雲進到六部,應當沒什麼問題。
似謝明流這樣的讀書人,怎麼可能對掖庭九姓這種被馴化成奴才的賤骨頭,產生丁點兒認同。
如今受製於人,被迫上了這條賊船,除去迦樓荼剛才所說的諸般好處。更重要的原因,乃是百代血契!
金帳皇庭的王公大臣,皆敬奉大蠻尊與長生天,祂們一體兩麵,神通廣大。據說其根源可以追溯到太古劫前,原初仙神的璀璨時代。
這些百蠻貴胄,對於血脈極為重視,將長生天的後裔、大蠻尊的子嗣,稱之為「黃金氏族「。
曆代汗皇,皆出於宗親!
這是不可撼動、更不可推翻的公認鐵律!
因此私生子女的地位,放在金帳皇庭,也就隻比掠來的奴隸好上一點,甚至不如圈養的牛羊。
興許是血親上近一層,當時許多的王公大臣,他們都很喜歡使喚掖庭出身的私生賤種。或者培養成親兵、或者女奴之類。
但又擔心這些人不安分,於是乞求於大蠻尊,賜下一道百代血契,簽訂主奴的乾係!其母係血脈為奴、父係血脈為主,奴不可離主,否則必死無疑,同時主死奴也不能幸
免。
另外最歹毒的一點,就是母若為血奴,兒女後代也會打上烙印!由此履行百代,才能得到解脫。
謝明流的娘親,便是掖庭九姓的月氏一支。
算下來的話,他大概屬於第十代的血奴,跟麵前的迦樓茶,也無太多差彆。「你真要恨,也該怪涼國公楊洪那個老匹夫才是!
衝我這個弱女子撒什麼野!
當年楊洪受命長驅直入,追殺逃至捕魚海的百蠻皇族!
他本來可以一手終結百代血契的代代傳承,將整個掖庭九姓都給埋葬!
可偏生…………楊洪他膽大包天,私藏下百蠻汗皇的一名妃子,事後被白重器所知曉,奪去本來要加封的太子太師!
楊洪怏怏不樂,卻也不敢違逆白重器的意思,回府之後就把那妃子射殺,人頭呈送於宮中!」
迦樓荼朱唇抿緊,提及一樁談不上隱秘的公案。
把百蠻汗皇的妃子納為妾室,金屋藏嬌於府中,一直都被禦史台視作楊洪居功自傲、恣意驕橫的十幾條大罪之一!
「楊洪哪裡曉得,他一時昏頭為美色所蒙蔽,鑄成怎樣的大錯!那個後妃早與身邊的親衛,也就是掖庭九姓的穆如寒槊有染!
黃金氏族的貴女,跟烙印上百代血契的奴才苟合…….……這恐怕是當初那幫金帳皇庭的王公大臣,怎麼都沒想過的發展!
不僅如此,後妃還將祭祀大蠻尊的種種秘傳,統統傳授於穆如寒槊!使得他成為百代血契之中,既為主又是奴的奇特存在!
從而收攏整個掖庭九姓,讓近三千之數的血奴,未受百蠻皇族悉數死絕的影響,與之一起葬送性命!」
迦樓荼的妖媚身影交融於濃
稠墨色,柔婉語氣蘊含複雜心緒,輕飄飄道:
「倘若那個汗皇後妃沒跟穆如寒槊有染,倘若楊洪也沒有動心,留下汗皇後妃的一條性
命。
你我也不必繼續做奴才!「
謝明流聽得這番長篇大論,心下也不由惻然。他也知道,掖庭九姓儘歸於穆如寒槊之手。
這個曾幾何時被金帳皇庭王公大臣,視為奴才的卑微親兵。借著體內所流淌的一半黃金氏族血脈,成為大蠻尊的人間行走。那些苟延殘喘於關外的百蠻殘餘部族,都被穆如寒槊整合起來。如果聖人與四神對弈的這一局,當真輸了。
屆時,景朝國運崩塌,穆如寒槊聯合化外蠻夷,再跟掖庭九姓裡應外合,說不定確有幾分再次入關的複辟機會。
「一甲子前,五龍同朝,一甲子後,五龍爭鼎!這一切都在四神的算計之內!
玄洲這一劫內,人道氣運之極限,便是孕育十大真龍!除開白家父子五人,穆如寒槊已經穩占一席之位!「
迦樓荼猶如化身吉祥天,舌燦蓮花也似,蠱惑著謝明流。「百蠻皇朝的貴胄近乎死絕,沒剩下幾顆血脈純正的種子。
入掖庭九姓,最多隻尊穆如寒槊一人,連他那一支穆如氏都不必理會。其實也沒你想得那樣受拘束。」
謝明流眸光閃爍,經過你來我往的數次交流,他原本拒絕的堅定態度,漸漸開始鬆動。可出於謹慎,這位浣花劍池掌門人依舊含糊其辭,回答道:
「等穆如寒槊真的收服百蠻部族,得到所有人的承認,登上新一代汗皇寶座再說吧!此時牛皮吹得再響,什麼聚攏氣運化為真龍!
隻要白重器一出關,翻掌便可鎮壓下去!
百蠻皇朝的兩大神靈,長生天腐化沉淪,變成大魔!大蠻尊……也讓白重器逐出玄洲,遊蕩於域外。
他穆如寒槊再高絕的手段、再厲害的本事,又能如何?
莫說去跟白重器爭鋒,太子白含章、燕王白行塵……這幾個誰又是省油的燈?「
迦樓茶淡淡一笑,謝明流這種牆頭草是不見兔子不撒鷹,單純用言語很難動搖其心必須用實際的好處打動。
朱唇輕啟,輕笑著道:
「你現在屢屢受挫於紀九郎,丟掉玄胎精英,還把五行同盟的符印輸掉。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
我瞧著那紀九郎不僅是飛揚跋扈仗勢欺人這麼簡單,他初到靖州,看似橫行無忌,把梁種一腳踩死,可卻饒攔路的聶東豪一條命。
這證明他心裡明白,得罪定揚侯無所謂,隻要巡狩欽差的護身符還在,郭鉉就不能明目張膽下殺手。
可真個把北地大宗師聶吞吾惹急了,東宮未必救得了!他既然鐵了心,要拿浣花劍池開刀,你怎麼都避不開。要我說,你乾脆把符印交出去。
碧水宮的雲南珠、赤龍府的步流回、移嶽派的搬山老猿、長春不老山的九遊道人…………這些都是縱橫遼東十幾年的大高手。
誰沒幾分傲氣?
他們能願意屈居於一個後生晚輩之下?受朝廷的使喚?讓紀九郎去耗費心神,到時候等定揚侯收拾殘局。
你我皆作壁上觀,誰贏就幫誰。」
謝明流眼簾低垂,感覺有些道理,交出符印反而能夠退居幕後,從容坐山觀虎鬥。以他四重天開辟氣海的修為境界,根本無需計較一時得失。
「掖庭九姓借屍還魂,成了如今的三更堂。
你們將紀九郎的名字錄在閻王帖上,折掉五毒叟、肖魚腸、還有幾個小魚小蝦。梁子結下,後麵又該怎麼清賬?
那個千戶可不像寬宏大量的活菩薩,他是仇不過夜的太歲爺!「
謝明流忽然心思一轉,想到紀淵這廝臉皮又厚心又黑,偏生靠山過硬手段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