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將種馬生出的小馬駒交給官府,再登記入冊,歸進牧場,以便太仆寺統籌調撥,發往九邊。”
這位主簿顯然平日有過了解,頗為著重馬政,所以娓娓道來,講得細致。
“聖人定下的這一套規矩,並無任何挑錯之處。
每一戶參與養馬的人家,都由官府補貼,共同分潤。
官府再從太仆寺領取,國庫專為馬政支出的費用。
可從大統四十五年開始,情況就有些不同。衛
許多府州的官衙,不願支出這部分補貼,遂以徭役的形式,強自勒令百姓養馬。
且若養的馬生病死去,亦或者未能每年上交一匹合格的小馬駒,還要進行懲罰。
因此催生出‘消災錢’,意思是若不想被抽鞭子或者杖打,就要再另外花錢消災。
更有甚者,太仆寺為了明麵好看,還會與府州串通,對上刻意虛報登冊的馬匹數量,賺取國庫調撥款項,然後對外聲稱幾處牧場遭瘟死傷;
對下再把這些根本不存在的馬匹死傷數目,分發給其他府州,讓他們作為名目,找養馬百姓索賠,大肆撈取銀錢!
殿下,試問這種賠本的買賣,有誰願意做?
漸漸地,北地許多養馬人開始不堪忍受,選擇逃亡,這才有‘響馬盜’的出現!衛
南方更是有‘寧為家奴,勿做馬夫’的諺語流傳。
許多豪族士紳,他們專找那些被官府指定養馬的人家,為他們繳納馬匹,爾後讓其簽下一紙賣身契,世代為奴!”
白含章捏緊那份太仆寺遞上來的折子,麵無表情道:
“大統四十五年,乃聖人閉關,本宮監國的日子。
架在脖子上的刀沒了,太仆寺吃馬政撥款,府州巧立盤剝名目,豪強得利蓄養家奴……好!好得很!
官逼民做賊,官逼民為奴!”
這番話一出,整個詹事府鴉雀無聲,外界皆以為太子殿下寬厚仁德。衛
可作為東宮中人,方才清楚這位監國儲君的雷霆手段!
隻要不越界,哪怕處置貪官汙吏,最多也就是小懲大誡。
可一旦跨過殿下心中的那條底線,縱然皇親國戚、從龍功臣,下場也很堪憂!
當年朔風關的拒蠻城一事,後麵多少將種勳貴被問責,詔獄一度人滿為患,菜市口血流成河。
“萬俟主簿,你繼續說。”
白含章收斂一瞬流露的震怒心緒,淡淡道。
“剛才那些是馬政凋敝的原因,馬匹減少的根源,其實在於牧場。衛
近十年來,許多牧場被大量墾占,皆為……”
叫做萬俟世的詹事府主簿抬頭一瞥,看到端坐如山的太子殿下,壯著膽子道:
“皆為地方的官軍與豪強!
除去西北的龍河牧場至關重要,沒人敢染指,江南的明光牧場、黃寨草場、遼東的晉雲牧場……如今縮減五分之一有餘。”
白含章深吸一口氣,把那份太仆寺的折子放下,眼光低垂問道:
“萬俟主簿是稷下學宮出身?”
坐在前列的萬俟世躬身答道:衛
“微臣乃稷下學宮平祭酒的門生,如今在翰林院論撰文史。”
白含章頷首道:
“馬政之事牽扯深遠,詹事府尋常倒也沒人碰這個。
你能夠潛心考察,詳實了解,殊為不易。
這樣吧,今後由你去做太仆寺少卿。
本宮稍後會修書一封,於五軍都督府的譚文鷹。
讓他徹查兵部收錄的軍馬名冊,少一匹,地方府州與七品以上的錄事人員,皆受追究。衛
照萬俟主簿你剛才講的那個情況,從太仆寺卿、到太仆寺少卿、太仆寺丞剩不下幾個。
你正好去填補空缺。”
詹事府中,眾人望向萬俟世的眼光頗為豔羨,主簿不過從七品,且無實權。
而太仆寺少卿乃從四品,為兵部要員!
這樣的拔擢,等於連跳三級,平步青雲!
日後未嘗夠不著那張尚書亦或者侍郎的重臣寶座!
“微臣不勝惶恐,叩謝殿下!”衛
萬俟世將腰彎低,拱手作揖道。
“不必如此,本宮用人向來簡單,有能者居之。
今天你以馬政升任少卿,他日若是做事不力,自然會有第二個人在本宮麵前激揚高論,好取代你的位子。
望你能夠踏實辦差,掃出太仆寺的不正之風!”
白含章擺手,示意此事告一段落。
詹事府中眾人也心知肚明,殿下將徹查一事交到五軍都督府。
擺明了,是要譚文鷹與兵部打擂台,順帶敲打尚書薑歸川。衛
這一套下去,太仆寺不僅要被五軍都督府查個乾淨,還得承受兵部的怒火。
隻怕又要殺得人頭滾滾,才會罷休!
白含章揉了揉發脹的眉心,麵上略有疲憊之色,輕聲問道:
“對了,本宮打算賜一道開府建牙令,諸位有何看法?”
太子殿下的話音落地,彷如驚雷霹靂轟然炸響,激起千層大浪!
眾人麵麵相覷,臉色皆是大變。
不怪他們有如此表現,委實是“開府建牙”這四個字的分量太重!衛
宛若大嶽壓頂,足以掀動狂瀾!
這是唯有王公權貴、功勳大臣,才有得到的極致恩寵與顯赫封賞!
縱觀景朝,除去四位藩王以外,隻有鎮守招搖山的大將軍宗平南得此殊榮!
涼國公楊洪、定揚侯郭鉉,這等從龍功臣都沒有。
他們之所以能夠手握私兵,豢養家將,更多是踩在朝廷法度的邊界上。
而非名正言順,光明正大!
詹事府的九品舍人蕭憲,看到左右皆不出聲,自覺是表現的機會。衛
於是,起身越眾而出,拱手開口問道:
“不知殿下要給朝中何人如此隆恩?莫非是朔風關的王中道?亦或者在裂海走廊練兵的薑贏武?”
白含章長舒一口氣,麵上隱約浮出笑意,搖頭道:
“並非這二人。
本宮昨日收到密報,巡狩遼東的紀九郎,已經拿下靖州。
並且獻策上書,意欲重立白山黑水之廟宇,冊封諸多野神,以神道治人心。
本宮覺得此計可行,所以打算放給他開府建牙之權。”衛
蕭憲麵皮一抖,幾乎想也沒想,就驚呼道:
“殿下不可!北鎮撫司巡狩一地,已是手握生殺大權,難以節製!
倘若再與開府建牙之名,那……豈不是與封他異姓王沒什麼兩樣!
本朝從無先例!還請殿下三思而後行!”
蕭憲這一番話倒也不全是出自私心,雖然他跟紀淵有過一兩次不大不小的衝突過節。
主要開府建牙者,不僅可以設立衙門,樹立旗幟,處理諸般要務。
還能夠招募下屬官員,無需經過朝廷允許,自行任免拔擢。衛
遍觀三千年的人道新史,大炎朝唯有三公、大將軍才具備資格。
如何怎麼看,紀淵都當不起這份封賞!
“本朝沒有先例?”
白含章好像陷入沉思,眉頭微微皺起。
這讓蕭憲鬆下一口氣,眾所周知,太子殿下極為注重規矩,尤其是聖人定下的各種法度。
可還未等他心念落下,就聽到上首傳來不容置疑的威嚴天音:
“既然若無先例,那就自本宮起。”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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