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方易命寶匣,乃是天運子最後一條生路。
他轉修鬼仙之道,舍棄肉殼與七魄。
隻熬煉“胎光、爽靈、幽精”這三條神魂,使其可聚可散,變化無常。
再加上參悟身外化身的本命道術,完全可以做到分體萬千。
縱然對上當世絕巔的那幾人,也不用擔心有生死大險。
堪稱天下第一的保命手段!
遺憾的是,天運子還未占得幾具軀體,費心鉤織遍及天下的可怕羅網。
便被紀淵傾儘全力的兩記如來神掌,率先打滅一條神魂。
隨後,甫一踏出五行洞天。
又撞上刀道臻至化境的聶吞吾,再次折戟!
若非提前備好一方易命寶匣,其中藏有十枚打磨淬煉的主要念頭,能夠容納最後一條幽精神魂。
天運子此時,恐怕早就了賬,徹底灰飛煙滅。
要知道,聶吞吾的那一刀。
以道為鋒,橫跨虛空,撕裂長天。
可以說,將殺力拔到當世最高。
甚至隱隱觸及到極為上乘的法理層次,有股子鬼神辟易,因果皆消的無匹鋒芒!
“大意了,沒有料到聶吞吾早有提防!被他偷襲,挨了一記傲絕刀!”
天運子那條幽精神魂,好似一縷青煙倏然閃爍。
順著冥冥虛空的氣機牽引,回到特地煉製的易命寶匣。
“三魂僅剩一條!我怎麼會這般走黴運,諸事不順?!
難道真如紀九郎所言,我已經是劫數濃重,烏雲蓋頂?!
沒道理,實在沒道理!”
天運子那條神魂鑽進寶匣,與留存的十枚念頭相融,彌補幽精神魂所受的創傷。
他縮在用諸般珍材煉製的易命寶匣中,感覺好似置身於逼仄狹窄的漆黑屋子。
格外憋悶,束手束腳。
“此物這時候應該落在厲飛魚的手上,我對他有傳道點撥之恩。
且他還應我之要求,必須應答三次。
厲兄,本來還想著多留你一陣子,好對付紀九郎。
如今卻是要拿你擋災,讓我安然度過這一劫!”
天運子心念流轉,徐徐擺脫聶吞吾那一刀的無邊驚悸。
轉而開始沉靜思緒,考慮怎麼謀求活路。
當初於玄牝之門,這位滅聖盟右護法故意提及。
遼東銀州的垣山觀後院,那棵大槐樹下藏著自個兒溫養神魂的易命寶匣。
要厲飛魚幫忙取出保管。
本就存著幾重的算計心思。
一是騙取厲飛魚的親近信任。
使其有種拿捏住本尊命脈的錯覺,放鬆戒備之心。
二是埋下暗手。
等到萬分危急的時刻,與天運子有因果糾纏,欠下恩情的厲飛魚,無疑為最合適的奪舍對象。
換作其他人,麵對一尊虛弱至極的大宗師,難免不會生出異心。
可厲飛魚以身心立誓,若聽天運子呼喚其名,必須應答三次。
此言已經烙印虛空,化為道則規矩,絕然不可違背。
“我所修成第二道本命術,就是‘叫魂’。
有此殺手鐧傍身,倒也不怕厲飛魚撕破臉皮!”
天運子前思後想,確認沒有任何錯漏之處,這才運轉念頭,發出心音:
“厲飛魚!厲兄救我!”
……
……
“是天運子?”
紀淵盤坐調息,眉心微微一跳,好像聽到似有若無的呼喚聲音。
他念頭一閃,取出那方易命寶匣,仔細端詳起來。
皇天道圖華光蕩漾,映照而下。
【易命寶匣】
【以陰世葬土、千年槐樹木芯等寶材煉製,可以溫養神魂,盛放念頭,縱過數百年,也不會腐朽】
紀淵用手指摩挲,發現這方易命寶匣表麵形成細膩紋理,好似樹木的年輪,莫名有種與身體脈絡連接貫通的奇妙感覺。
“難怪可以溫養神魂,所謂魂附於氣,偏於無形;魄附於形,與體難分。
神魂若無憑依,就像焚香升起的嫋嫋青煙,風一吹就要消散。
天運子第一次與我相鬥,丟了聖體肉殼,被撼天弓、無極箭斬滅七魄。
大難不死,反而煉成三條神魂,再次重回大宗師。”
紀淵眸光閃動,而今一看,天運子似乎隻剩下最後一條神魂。
並且還陰差陽錯,落到自個兒的手上。
“天意如此,緣分注定,讓你我再次相見,道兄。”
他嘴角勾起,變幻氣機,隔著那方易命寶匣與天運子交流道:
“天運子道兄?你可是遭逢什麼大難了?聽上去虛弱得很?”
“厲兄!果真是你?上蒼垂憐,總算叫貧道命不該絕!”
天運子故作驚喜,好像他鄉遇友人一樣。
“厲兄有所不知,貧道剛出關,本想尋你會麵。
卻遇上那個紀九郎,被他狠狠設計,請出橫行白山黑水的聶吞吾。
趁我不備,偷襲滅殺我的兩條神魂。
若非修成保命的秘法,恐怕就要折在那裡!”
紀淵聽得險些憋不住笑,天運子倒也顧及臉麵。
絲毫不提自個兒費勁布局,卻被兩記如來神掌掀翻棋盤。
“原來如此,紀九郎此人果真卑鄙,竟然突施暗算。
還好天運子道兄手段眾多,掙脫困局求得活路。
不知厲某有什麼幫得上忙的地方?”
天運子心中稍定,厲飛魚這人乃血神門下,卻也並非殺戮入腦的蠢貨莽夫。
“厲兄不愧是貧道的摯親好友,毫無落井下石之意。
貧道隻剩下一條神魂,若不尋個寄托,難以長久存世。
畢生修為也要付諸東流。”
紀淵再問道:
“既然這樣,那厲某替道兄找一具上好的廬舍?”
聽到厲飛魚答應的這麼果斷,天運子不禁一愣,罕見地有些遲疑。
他若出得這方易命寶匣,必定是要發動叫魂道術,奪其軀殼,啖其心神。
再好的肉身廬舍,總有幾分被暗算的風險。
天運子生來就是十惡大敗,視萬類為口中資糧。
要他全心相信某一人,簡直比登天還難。
哪怕把全天下的芸芸眾生放到麵前,也不如結下大因果的厲飛魚穩妥!
“莫怪我!這寰宇諸天,本就是五仙五蟲相食相殺!
善念一起,萬劫不複!自我拜入長生府的第一天,師尊就叮囑過!”
天運子那條幽精神魂,倏然冒起碧色陰火,將那抹遲疑燒得精光。
“尋找廬舍不急,現有這方寶匣溫養神魂,大概還能令我存世百日。
隻不過裡麵憋悶得很,還請厲兄將其打開,容我透一透氣。
順便也能吞納靈機,彌補虧空。”
紀淵搖頭輕歎,覺察到天運子不良的居心,頷首笑道:
“敢問道兄,此物如何打開?”
他把玩著掌中木盒也似的易命匣子,並未看到鎖扣之類。
“厲兄隻需念出貧道的生辰八字,其封自解。”
天運子極力壓製心緒,平靜道。
“丁酉、壬子、辛巳、癸巳……”
紀淵掐算這道生辰八字,十惡大敗者,命中不帶祿,是空亡破敗相。
所以天運子才要奪人祿命,奉養己身,填補缺失。
因為他生來就為無福、無祿、無財、無勢之人,不得內求,隻能向外。
“道兄稍後,厲某這就放你出來!”
紀淵略作布置,張口念出天運子至凶又至惡的生辰八字。
那方易命寶匣忽地一震,上下分離敞開一條裂隙。
幽幽碧色如陰寒焰流,猛然從中竄出。
天運子好似鬼門關中逃出的厲鬼,仰天長嘯,呼喝其名——
“厲飛魚!”
一聲起,黜落其靈!
“厲飛魚!”
二聲起,黜落其魂!
“厲飛魚!”
三聲起,黜落其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