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懋悶聲不語,臉上失落之色毫不遮掩。
距離那等九五至尊的位置隻差一步之遙,誰又能無動於衷呢?
那可是天下至尊啊……但他也明白了當下局勢,想要讓帝位旁落,絕無可能,廢黜李承乾推舉太宗皇帝其餘的兒子上位,會有大把的人跟在襄邑郡王府的身後去博取一個“從龍之功
”,可若是想要將帝位從太宗皇帝一係搶走,襄邑郡王府馬上就會麵臨眾叛親離之境地,那些跟隨在他們父子身後的“忠實擁躉”立即變身太宗皇帝的忠臣信徒。
太宗皇帝……真是厲害啊,已經死了還能有這般無可匹敵的威望籠罩大唐的天空。李神符警告這個兒子“其中利害我已分說明白你絕不可在外人麵前露出分毫覬覦,當下正是緊要之時,務必團結一致上下一心,若是被人懷疑咱們父子有踐
祚之野心,極有可能導致咱們這個團體瞬間分崩離析,到時候不僅大業無望還要遭受反噬,那絕對不是咱們能夠承受得起的。”
這種事無外乎兩種結局,要麼成就大業名垂青史,要麼身敗名裂闔家滅絕……
李德懋麵容沮喪,道理他自然清楚。
可還是不甘心……
看著這個嫡長子,李神符微不可察的歎口氣,心中滿是失望。登上大位是絕無可能的可誰說天底下的權勢都聚攏在官職爵位之下?“皇帝”乃天下之主,可自古以來淩駕於皇權之上者不計其數,周公無“皇帝”之名卻有“
皇帝”之實,霍光名分為臣卻行皇帝之權,除去不可世代相承之外,這樣的大臣與“皇帝”又有什麼區彆?與其貿然登上皇位成為天下之敵、眾矢之的,還不如效仿司馬懿那樣將自己潛伏隱忍起來,既能掌握至高無上的力量,又能暗中窺視以待天時誰說將來不能
水到渠成的登上大位?
身為外姓的王莽尚能篡奪大漢江山,自己這一支乃是實打實的太祖血脈,有朝一日克繼大統又有什麼不可能?
故而當先整個襄邑郡王府最緊要之事,一則忍,再則等。
然而李德懋絕不會是孤例,怕是有不少人已經忍不住、等不及……
半夜之時雨水淅淅瀝瀝落下,到了黎明時分雨勢漸大,東方晨曦微露,整個關中都籠罩在飄揚雨絲之中。乾旱多時的土地得到雨水滋潤,翠綠的莊稼舒展葉
片、挺直腰杆,河道水位緩緩上漲,河水沿著各處水渠流入農田之中。驪山之上,由山頂發源的幾條河流在山間蜿蜒流淌,一處處人工建築的水渠將河水從高至低引向山間開墾出來的一塊塊水田,房俊與馬周披著蓑衣挽起褲腿赤腳踩在半尺深的水田裡,看著一顆顆稻穗在微風細雨之中沉甸甸彎下腰,時不時婆娑一下葉片看看有無蟲害,時不時又俯身將手探入水中從腳底的淤泥裡捉住
一隻河蟹……馬周無語的看著手裡這隻剛剛捉住的河蟹,兩隻大螯開合舞動又凶又萌“你家這稻田需要好好收拾一下了,跑進來這麼多河蟹難道不怕給稻禾啃噬乾淨嗎?
個頭兒還挺大!”
“誰家的河蟹會吃稻禾?”房俊沒好氣的從馬周手裡奪過河蟹重新丟進水田裡,一臉鄙視“不要整日裡隻讀那些之乎者也的東西,閒暇的時候也要看一看雜書,你現在是京兆尹,管轄
著龐大的京畿地區豈能對農田水利之類一竅不通?”馬周抬頭抹了一下臉上的雨水,很是驚奇“我怎地就對農田水利一竅不通了?關中各種作物的生長習性、種植技術我全部知悉,也曾帶著京兆府官員衙役與
百姓開墾荒田、修築水渠、疏浚河道,為何到了你嘴裡我就好似屍位素餐一般?”房俊指著自己剛才丟擲河蟹的地方,麵無表情“這些河蟹不是自己跑來的,而是我花錢雇人從各處捉來之後放養的。你既然吹噓自己懂得農田水利之術,那
我問你,我為何要將河蟹在此處放養?”馬周眨眨眼,有些心虛“這個……河蟹與農田之間全無關係,誰知道你發什麼瘋花錢雇人捉來?都說你是敗家子嘛,此等荒唐行徑倒也頗為符合你的性格。
難不成其中還有什麼奧妙之處?”
“嗬,無知。”房俊一臉不屑,不過還是予以解釋“河蟹是啃不動稻禾的,但它可以吃掉稻田之中的雜草、殘存腐爛的稻禾,不僅清潔水源且能夠避免多種稻禾疾病的產生,而它的排泄物可以成為水稻最好的肥料。河蟹無須喂食便可自然生長,食物充足的情況下較之野生河蟹更大、更肥,再過一個月等到水稻成熟先行捕撈這些肥
壯的河蟹販賣於東西兩市,價錢肯定是野生河蟹的一倍以上。水稻的產量增加,又多了河蟹這樣一項多出來的營收,一畝水稻的產出將遠勝往常。”馬周目泛異彩,趕緊彎腰在水田裡摸索一陣,再次捉住一隻河蟹握在手裡仔細觀察,發現果然比尋常所見的野生河蟹更大、更肥,這種稻田河蟹養殖技術若能得到推廣,將惠及無數農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