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時候都要談“立場”,何謂“立場”?利益而已,哪一方符合自己的最大利益,哪一方就是自己的立場,如此而已。
當然,“利益”不僅僅是權力、金錢,有些時候也可以是理想、信念,無外乎個人之追求而已,“利益”並無褒貶之彆、“立場”也無對錯之分。
在鄭仁泰看來,雖然劉洎是在陛下扶持之下身居“中書令”之高位成為大唐宰相,但其實陛下未必符合劉洎的“利益”,畢竟陛下更為信任、倚重的始終是房俊,無論聖眷、功勳、權勢、影響等等各個方麵,劉洎始終屈居於房俊之下。
一個事實上的宰相,卻不得不被一個不是宰相的宰相穩穩壓住一頭,野心甚大、名利心甚重的劉洎豈能甘心?
所以,陛下未必是劉洎的“立場”。
陛下穩住皇位、剿滅亂賊,朝堂局勢並不會有什麼變化,甚至於一旦房俊再度立下一些功勳,勢必要擔任一個極其重要的職位以酬賞其功,地位愈發穩固。
反之,如果賊人謀逆成功,朝堂之上將會天翻地覆,作為最堅定的“
帝黨”,房俊的下場可以預見,而無論何人上位,混亂的朝堂都需要一個資曆、地位、官職都足夠高的大臣來穩定局麵……舍劉洎其誰?
至於“忠君”這種話不過是說說而已,當初太宗皇帝暴卒,劉洎在其中的手腳未必那麼乾淨……
……
鄭仁泰陡然發現,好像自從太宗皇帝駕崩、新皇登基,“忠君”這種古往今來最為高尚的信仰似乎正在一點一點的崩塌,大家好像對於誰當皇帝並不是那麼熱衷,隻要是太宗皇帝的子嗣、是大唐正統,誰上誰下其實並無所謂。
大家更在乎帝國之存亡、國勢之興衰,因為這攸關自身之利益,或許更多人願意在與外族作戰的時候“視死如歸”“馬革裹屍”,卻並不願意為了君王之榮辱而犧牲自己的性命。
有這樣想法的都是逆賊嗎?
並非如此,因為絕大多數人還是忠誠的,隻不過不再是“忠君”,而是“忠國”。
對於某一種層次的人來說,儒家宣揚的那一套已經無法蒙蔽認知,大家清晰的認識到國家不僅是君王的國家、更是所有人的國家,身處於帝國之內,帝國之興衰關切到所有人的利益,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皇帝是誰又有什麼乾係?隻要大家都忠於帝國,自然無所損失。
正如房俊時常掛在口中的那一句話:國家利益高於一切。
……
“國家利益高於一切!”
劉洎目光炯炯的看著兩人,沉聲開口:“無論局勢如何發展,我隻想請兩位將帝國利益置於最高之處,一切與帝國利益有利之事是我們所需要支持的,反之,所有損害帝國利益之事都要摒棄、甚至予以反對!”
裴懷節愕然:“你的意思……”
劉洎斷然道:“非是我大逆不道,但假若局勢當真崩壞,一定要牢記這句話,帝國利益,不容踐踏!”
這番話說的慷慨激昂、擲地有聲,但是在鄭仁泰的理解——若陛下與帝國利益相悖,則優先於帝國利益……
遂點點頭:“中書令公忠體國、忠貞不二,實乃吾輩楷模。”
裴懷節提議道:“既然長安風雲激蕩、時刻有顛覆之禍,各地駐軍又立場不明、前途叵測,何不乾脆將駐守於河西之軍隊調回關中、彈壓局勢?”
裴行儉麾下數萬安西軍精銳鎮守河西,隻需進入關中必然引發各方力量之失衡,誰還敢貿然起事造反?
劉洎搖搖頭,道:“陛下不會答允的。”
陛下之心意,乃是誘使李神符之流悍然作亂謀逆,以便於一網打儘、儘顯帝王霸氣,若讓李神符等人投鼠忌器、隱忍不動,這一且謀算豈非全都白費?
陛下不願背負“屠戮宗室”之罵名,所以隻能等李神符等人謀逆作亂才會悍然反擊,若李神符不作亂,陛下就隻能忍……然而身為君王,明知臣下有悖逆之心,如何忍得下去?
所以陛下絕對不會允許將安西軍調回長安。
鄭仁泰對此予以附和:“安西軍不可輕動。”
雖然結論一致,但他的看法卻與劉洎截然不同。
在他看來,裴行儉坐鎮河西施行“吐蕃戰略”,這是朝廷“軍機處”製定的攸關往後百年唐蕃之間鬥爭之長遠戰略,不容有失,一旦成功,吐蕃受創嚴重、內患重重,幾乎不可能再度恢複當下之實力,而若失敗,噶爾部落就有可能反戈一擊直接入侵河西四鎮,造成關中、西域之劇烈震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