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見到這人滿頭包紮得密密麻麻的紗布,外頭還罩了一個狗皮帽子,大度設便怒火填膺。
若非此人慫恿,自己焉能直奔雁門關?
不來雁門關,自然不可能翻越惡陽嶺,結果中了唐軍的埋伏,否則若是在定襄城下平坦開闊之地,唐軍縱然悍勇,又如何能夠奈何薛延陀騎兵?
真想一刀剁了這個混賬啊!
隻是眼下形勢危急,剁了吐迷度固然暢快,卻難免自亂陣腳,若是拿數千回紇鐵騎叛亂,自己怕是就得死在此地……
壓抑著怒火,冷冷喝問“何事?”
吐迷度沒察覺到大度設的殺氣,語氣不好他可以理解,鑽入唐軍的埋伏,損兵折將是必然的,搞不好全軍儘墨,誰的心情能夠好的了呢?
趕緊抽了戰馬幾鞭子,往前趕了趕,湊近了一些,這才大聲說道“唐軍有埋伏,定然不會隻是安排了弓箭手,前往定然尚有伏兵!將至下嶺之處,還請二王子放緩速度,收攏兵卒,而後居高臨下猛衝山路,否則一旦唐軍在哪裡伏下重兵,吾等再因為混亂導致速度提不起來,無法衝鋒,必將死於此地!”
大度設心中一驚,暗道好險。
自己隻顧著逃命,看似策馬狂奔,實則因為騎兵太多、陣型早已混亂,是以速度並不快,卻並未想到萬一唐軍在惡陽嶺下伏下重兵,趁著薛延陀騎兵無法發揮速度優勢進行衝鋒的當口,很可能生生將薛延陀大軍給拖在那裡……
抹了把臉,強忍著肩胛處的劇痛,大度設大聲道“吾在前頭聚攏兵卒,發起衝鋒,後陣便交給你了,萬萬不能讓唐軍綴上,否則吾等儘皆危矣!”
吐迷度連忙應道“二王子放心,回紇人但凡還剩下一人,便與唐軍死戰到底!”
言罷,轉過馬頭,向著殿後的回紇鐵騎跑過去,迎麵儘是倉惶奔跑的薛延陀騎兵,好幾次差一點將他撞下馬背,氣得吐迷度手裡馬鞭左右飛舞,硬生生在亂軍之中衝出一條路來。
這會兒他也後悔不迭,怎地就聽信了趙德言的鬼話呢?
此行固然薛延陀損失慘重,可是他率領著族中最精銳的鐵騎隨行,縱然能夠逃出生天,可這損失也不小啊!
看唐軍這架勢,單單山壁之上放箭的弓弩手便不下三千人,總兵力應當不下於四五萬之眾,怕是右武衛亦或右屯衛集合一衛之兵力傾巢而來,必然要生生吃下去薛延陀一大半兵力不可!
回到回紇鐵騎陣中,吐迷度暗暗打定主意,待會兒若是惡陽嶺下唐軍重兵伏擊,薛延陀抵擋不住,自己便率領回紇鐵騎突圍,管他大度設去死!
自己這數千鐵騎組成的軍隊,戰爭之上自然是人家唐軍口中的菜,可若是撒開蹄子亡命奔逃,他還不信這世上能夠有將他們留得下來的軍隊!
事已至此,總歸是要將這數千人帶回去才行,隻要保住回紇人的實力,事後夷男可汗再是憤怒,也顧及不得了……
大度設跑在前頭,不斷指使身邊渠帥穩定軍心、收攏兵卒,這時候地勢漸漸開闊,山壁上射來的箭矢已然寥寥無幾,再不能威脅薛延陀兵卒的性命,形勢漸漸穩定。
到了下嶺之處的一段明顯有著坡度的開闊地,遠遠的便看到了山嶺之下唐軍早已嚴陣以待,密密麻麻的拒馬,閃閃發光的陌刀陣,就像是一直張大了嘴的獅子,等著小羊羔自己送上門兒去……
站在山嶺之上,薛延陀人看著山下的唐軍陣地,儘皆感到頭皮發麻。
縱然大唐立國以來數次攻略草原,李靖甚至一路突襲之地陰山頡利可汗牙帳,但是長久以來漢人給予胡人的印象,便是善守。結兵布陣,乃是漢人的拿手好戲,草原上的健兒弓馬騎射所向披靡,漢人堅守營寨,那也是舉世無雙。
大度設偷偷咽了口唾沫,如此之多的唐軍,如此嚴密的陣勢,怎麼衝?
可再難、再險,那也得衝!
忍著肩胛的劇痛,那一枚箭簇早已深深的鑽進筋骨之間,鮮血染紅了半邊身子,可他卻渾然不顧,用另一隻手高高的舉起腰刀,怒目圓瞪,大呼道“唐人奸詐,背信棄義!吾等隻是追殺突厥人,唐人卻不顧兩國和平之協議,悍然撕毀協議,意圖於此全殲吾薛延陀的勇士!然而吾等皆乃草原上的勇士,敬畏天神,卻絕不束手待斃!唐人要吾等去死,吾等便要狠狠的咬下他一塊血肉!家中尚有父母妻兒等著吾等凱旋,大汗尚在鬱督軍山的牙帳等著吾等的捷報,難道吾等就要在此處覆滅,成就唐人的功勳,讓父母悲傷,讓妻兒哭泣,讓大汗失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