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唐錦繡!
武德殿燈火通明,兵卒內侍們來來往往、行色匆匆。
殿內,一乾東宮班底皆在,即便是這兩年久病纏身、精力不濟的岑文本也跪坐太子一側,固然他如今已經不發表什麼意見,對於朝堂爭鬥也不大在意,但隻要坐在這兒,便表達了與東宮共進退的態度。
堂上文武大臣大部分都是這樣的心態,畢竟如今掌管東宮軍事的乃是衛國公李靖,就連房俊都退避一旁、三緘其口,旁人又怎敢在這個時候指指點點、出謀劃策……
城內、城外各種消息彙聚於此,經過仔細甄彆、篩選,然後一條一條呈遞於李靖案頭。太子敕令李靖全權指揮東宮六率與右屯衛,不僅要布置陣列調兵遣將與城外各支軍隊對峙,還要時刻關注城內各處動向,謹防有人鋌而走險、圖謀不軌,可謂責任重大。
當然,真男兒從不畏懼責任,重任在肩之時反要迎難而上、銳意進取,扛得住中亞才能受得起榮耀。
對於李靖來說,前半生意氣風發、功在社稷,中年之時行差踏錯致十餘載光陰虛度人生蹉跎,本以為林泉之下鬱鬱而終,一生抱負隻能徒留紙簡之上以供後人評說。如今驟然得到太子信賴倚重,將東宮之勝敗生死相托,自是容光煥發、精力十足,誓要以畢生所學回報太子,也要殺出自己“天下第一軍神”的赫赫威名!
一生功業,在此一役!
至於李勣?
老子橫行漠北、斬將奪旗的時候,他還隻是一個跟班兒呢!隻要我李靖一朝兵權在手,誰敢稱“軍方第一人”?!
……
李靖的書案設在堂下靠近門口一側,將此地作為臨時的帥帳,太子則率領大臣坐於堂上,一邊聽取李勣的彙報,一邊商議政治層麵的對策。
當李靖彙報李勣已經指揮軍隊渡過灞水,抵達西岸駐紮,武德殿上群臣瞬間一靜……
劉洎瞪大眼睛,臉上滿是掩飾不住的震撼“李勣怕不是瘋了吧?如今太子秉持東宮、有監國之權,更有東宮六率、右屯衛數萬百戰精銳,他想將長安打成一片白地?尤有甚者,他當真不顧生前身後之名,妄想做一個亂臣賊子?”
由古至今,無論文臣武將、帝王勳貴,即便心中藏著大逆不道之想法,亦要儘量掩飾,當真到了不得不為之時,也是想法設法為自己的行為尋找合理的借口,“名正言順”這四個字不僅僅代表了人心、民意,更代表了史書之上的評語。
沒有人願意背負一個“亂臣賊子”的罵名,連累子孫後代遺臭萬年……
故而,就算李勣心中對東宮毫無半分忠誠,在東宮已經反被為勝、站穩腳跟的時候,也應該掩藏野心、宣誓效忠,而不是這般大張旗鼓的揮師直抵長安城下,與東宮正朔明刀明槍的對壘。
一旦背負罵名,便成為眾矢之的,即便成功覆滅東宮,他一手扶立的儲君依舊會迫於壓力以及自證清白的目的,對他施以打壓與清算。史書之上,此等輔佐君王禦極天下最終卻遭受清算的權臣數之不儘,沒有一個有好下場。
除非李勣推翻李唐,自己當皇帝……
這自然是不可能的。
大唐立國以來,輕徭賦、重撫恤,君王夙興夜寐、勤政愛民,國勢蒸蒸日上、百業俱興,百姓安居樂業、人口暴增,正是人心歸附、天下穩定之時。尤其是曆經隋末動蕩、民不聊生的年代,天下人對於李唐的認可日益增進,毫無半分改朝換代之基礎。
這個時候意欲改朝換代,無異與天下為敵,難成大事。除非似當年宇文成都那般自知走投無路、去日無多,自感“人生故當死,豈不一日為帝乎”,才匆忙之下登皇帝位,做幾天皇帝過過癮……
蕭瑀嗟歎道“英國公一世英雄,如今卻被私欲蒙蔽眼目導致行差踏錯,可悲,可歎。”
話說這麼說,實則卻憂心忡忡。李勣死不死他才不管,但假若李勣當真發兵長安猛攻不止,那是他最不願見到的場麵。
李勣若勝,他這個東宮的堅定支持者自然會被將來的新任儲君忌憚、放棄;東宮若勝,銳意進取、不敢蟄伏的山東世家會獲得更多的資源、利益,結結實實壓過江南士族一頭……
無論最終的結果如何,江南士族都將在未來朝堂之中舉步維艱,甚至無立足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