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讓他選……可他哪裡還有得選?!
當初他受到長孫無忌脅迫、蠱惑,不得不做出不臣之舉,早已泥足深陷、不可自拔,如今把柄被旁人抓住,也隻能隨波逐流,聽之任之。
晉王居所。
沐浴之後換了一身常服的李治與蕭瑀對坐,親手為其斟茶,擔憂道“盧國公到底是個什麼意思?今日朝會之上先是指摘太子,後又偃旗息鼓,簡直讓人莫名其妙。”
你要麼站東宮,要麼站本王,亦或哪邊也不願得罪老老實實在一旁悶不吭聲隨波逐流,可這般先是挑釁東宮繼而又給東宮找個台階下,算是什麼操作?
蕭瑀也一臉鬱悶,歎息道“程知節其人看似粗鄙,實則心思細膩,最擅算計,從不肯吃虧,若論心機之深沉,當下朝中也唯有英國公能穩壓一頭,況且這兩人平素交集雖然不多,但私底下時常結為同盟、共同進退,當謹防這兩人驟然倒戈,否則大勢危矣。”
李治當然明白這兩人一旦聯手倒向東宮意味著什麼,忙問“宋國公是否發現了什麼端倪?”
“並沒有,老臣隻是對此擔憂,但這二人對陛下最為忠誠,隻要陛下留有遺詔傳位於殿下,那麼此二人無論如何都會站在殿下這邊。”
“可誰知道父皇是否留有遺詔?”
李治滿腔愁苦。
他堅信父皇對他的寵愛以及期待,易儲乃是必然,或許再過個兩三天便會頒布易儲詔書讓他名正言順的取代太子成為國之儲君,可誰想到居然就連這三兩天都等不到,父皇便再度暈厥?
他隻能自我安慰“好事多磨”……
蕭瑀沉聲道“殿下稍安勿躁,時至今日,咱們走到這一步,背負了無數人的殷望與祈盼,正乃人心所向、天命所歸。無論程咬金也罷,李勣也好,咱們都應做好一切準備,隻待最後時刻來臨,當奮力一搏,成就宏圖霸業。”
李治正是少年熱血的年紀,頓時被這番鼓動刺激得熱血上湧、豪氣衝霄,先前的擔憂與煩躁消失不見,信心百倍。
但旋即神情又有些黯然。
所謂的“最後時刻”,自然是父皇無力回天、駕鶴西去,這對於父子感情甚篤的李治來說極為傷感。
事實上,若說這他天下誰人最不希望李二陛下就此逝去,怕是李治當屬第一,畢竟隻需陛下再清醒片刻,哪怕不能執筆隻是口述也可留下遺詔,那他李治便名正言順,境遇簡直天壤之彆……
窗外陰天,涼風吹入令李治清醒一些,抬手揉揉臉,想起宇文士及那邊,總覺得心裡不太踏實“先前關隴兵敗,長孫無忌自戕,雖然父皇未曾就此大肆株連,但關隴各家幾乎絕跡於朝堂,如今處境堪憂、舉步維艱。他們既然已經投靠東宮,如今又暗中與本王聯絡,怕是打著首鼠兩端、左右逢源的主意,不可儘信。”
昔日的關隴門閥權傾朝野,朝廷各處要害衙門到處被他們把持,連父皇這樣雄才偉略的一代英主都要受其鉗製,不得不予以逐步削弱。但現如今卻是人人喊打,雖然還有幾分底蘊維係著,終究難逃墜落凡塵之結局。
再想複興,難如登天。
但即便如此,關隴門閥盤踞關中幾百年,早已根深蒂固,與各方勢力盤根錯節,關鍵時刻還能一用。
用完再踢開便是……
蕭瑀笑道“老臣豈會不知殿下所忌憚之處?因此也有所防備,不過宇文士及是個聰明人,已經對老臣有所承諾,要納一個投名狀襄助殿下成就大業。”
李治奇道“什麼樣的投名狀?”
“那老賊極為警覺,大抵是怕老臣從中作梗,故而不肯透露,但以老臣對其之了解,斷不會虛張聲勢。關隴自代北起家,滲透關中逾百年,就算明麵上的東西被一鼓蕩平,但埋藏於地下的根基依舊堅若磐石,殿下不可小覷。”
似關隴門閥這種不忠不義之輩,自是人人厭棄,不敢予以重用,以防將來受其背刺。
但眼下這等緊要關頭自當團結一切力量,增加哪怕隻有一分的勝算。
得道者多助,當大部分勢力都站在晉王這邊,自是大事可期。
李治再度振奮起來,就算沒有父皇的傳位遺詔又能如何?太子尊奉父皇之國策對世家門閥強加打壓,扶持寒門士子與其分庭抗禮,使得天下絕大多數世家門閥深惡痛絕,他們在父皇威壓之下瑟瑟發抖、倉皇不可終日,卻不代表會在太子治下循規蹈矩。
太子排斥門閥致使天下人離心離德,自己便反其道行之,重用門閥世家,借助他們的力量來達到爭儲之目的。
多簡單的事兒?
就算父皇的國策是對的,也大可以等到爭奪大位登基為帝之後再延續父皇打壓門閥的國策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