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唐錦繡!
當第一枚炮彈在空中呼嘯著劃出一道拋物線精準無比的落入衝鋒陣列之中,左候衛的兵卒便驚駭失色。
等到爆開的彈殼形成無以計數的碎片向著四麵八方濺射,穿透一切阻擋的物體、撕碎軀體血肉橫飛的時候,軍心瞬間崩潰。
火器之威足以開山裂石、天崩地裂,豈是血肉之軀可以抗拒?那種無可名狀的恐懼一瞬間便將所有的勇敢擊碎,腦子裡隻剩下一個念頭快跑……
然而數萬人組成的軍陣彼此協同、相互平衡構成一個嚴密的整體,豈是驟然之間想散就能散?
炮彈在頭頂落下,炸裂之後彈片恣意橫飛,無數驚慌欲絕的兵卒抱頭鼠竄,卻礙於己方的陣列一時間不能逃脫煉獄一般的絕境,愈發聲嘶力竭的呼喊、求饒,甚至丟掉兵刃、伏地哭泣。
炮火按照既定的戰術開始緩緩向遠處延伸,每一刻炮彈落地的距離都幾乎相等,狂暴的炮火覆蓋戰場最中的區域,將左候衛的主力部隊來來回回反複轟炸,炮火之下硝煙彌漫、彈片橫飛,殘肢處處、屍橫遍野。
所有左候衛的將士都被這凶猛的炮火嚇破了膽,如此足以毀天滅地之威,豈是人體可以抗拒?
軍心士氣在一瞬間被炮火湮滅,全軍崩潰也在一刹那便已經注定。
外圍的兵卒尚未受到炮火荼毒,目睹袍澤的慘狀再也顧不得軍法軍紀,向著四麵八方一哄而散。而隨著外圍兵卒的潰散,整個陣列開始鬆動,主力部隊終於可以四散躲避炮火……
自漢宮殘垣向北、渭水向南的廣大區域之內,潰逃的數萬左候衛兵卒如同羊群一般多路狂奔,漫山遍野旌旗傾倒、兵刃丟棄,任憑將領、校尉如何約束部隊也無濟於事。
兵敗如山倒。
……
無以計數的炮彈傾瀉在野地上,雖然限於火藥的威力並未有那種開山裂石天崩地裂的威勢,但飛濺的彈片輕易的收割戰士的性命,每一枚炮彈落下便會造成一片腥風血雨、殘肢橫飛,不僅將左候衛的主力部隊收割殆儘,更將全軍的軍心士氣徹底摧毀。
潰兵羊群一般四散奔逃……
殷秦州眼睜睜看著醴泉殷家數代人耗儘心血培養起來的部隊在漫天炮火之中支離破碎、土崩瓦解,隻覺得胸口一陣陣發悶、眼前一陣陣發黑,腳下踉蹌兩步,一口鮮血噴出。
左右親兵驚駭欲絕,急忙上前攙扶,卻被他伸手推開。
擦了一下嘴角的血漬,殷秦州紅著眼睛扭頭看向被一個族孫背在背上正欲逃走的竇襲,死死咬著牙根道“現在,關隴門閥總算是如願了吧?”
竇家族孫背著竇襲想要逃走,否則待會兒潰兵湧上來誰也不知會發生什麼意外,但如此慘烈的戰場卻嚇得他手軟腳軟,即便風燭殘年的竇襲渾身沒有幾兩肉,但他背著竇襲邁步的時候卻腳下一軟差點摔個狗啃泥,更差點將竇襲扔出去……
竇襲慌忙摟住族孫的脖子,想要斥罵幾句卻隻能忍住,回頭見到雙眼充滿血絲的殷秦州,心底一顫,無奈道“勝敗乃兵家常事,此戰雖敗,但關隴上下必將銘記將軍仁義,他朝定有回報。”
以破家滅門相威脅終於逼得殷秦州不得不鋌而走險,結果卻是兵敗如山倒將殷家幾輩子積攢下來的家底敗個精光,這種事無論如何都是關隴門閥理虧。
況且此時身處左候衛亂軍之中,若是殷秦州存心報複……
然而越是怕什麼,就越是來什麼。
殷秦州臉上泛起一絲獰笑,咬牙切齒道“定有回報?嗬嗬,此戰之後,那些關中駐軍怕是都得嚇破膽,還有誰敢靠近長安半步?晉王必將敗亡,陛下的皇位穩如泰山,等到平定亂軍,陛下定然第一個就拿關隴門閥開刀!到那個時候你們舉家連坐、闔族夷滅,還拿什麼回報於我?”
竇襲嘴唇哆嗦著,麵色慘白。
關隴雖然敗落頹廢了,也缺乏軍中將才,但出謀劃策運籌帷幄的人物還是有幾個的,這就是世家門閥的底蘊所在,隻要不是一門死絕,隔上個二三十年憑借底蘊總能培養出人才帶領家族複興。
而此前根據當下局勢,關隴一些人才聚集在一起,得出了一個“破釜沉舟”的計劃,即逼迫殷秦州出兵長安。
事實上大家並非認為殷秦州能夠打敗房俊,畢竟房俊這些年的功勳一樁樁一件件可都是實打實的,絕非浪得虛名。這樣的人就算在絕境之下也不能小覷,何況又重新執掌了右屯衛?
之所以舍下麵皮逼著殷秦州出兵,就是要打破眼下所有人對於局勢的忌憚,哪怕殷秦州不能擊潰房俊甚至打了敗仗,隻要他第一個站出來轟轟烈烈的對長安展開攻擊,就算是點燃了第一顆火星,餘者必然蜂擁而至。
然而千算萬算,卻沒算到殷秦州會敗得這麼慘、敗得這麼快……
現在各地駐軍必然已經集結完畢,或許有人已經向長安開赴,但殷秦州一觸即潰,鑄就房俊戰無不勝威名的同時,幾乎等於給那些人當頭一棒還有誰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