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園。
叛軍攻入長安之後雖然禍害了諸多裡坊,但大多都是臨近朱雀大街較為繁華的裡坊,似芙蓉園這等固然風景秀麗、殿宇連綿卻缺乏商賈、府邸的所在,叛軍並不屑於理會,故而未曾遭受兵災。
飄飄灑灑的雪花簌簌落下,劃過廊下宮燈的光暈,透著紛亂淒美之感。
二樓臥房之內,床榻之上,男女裹著厚被相擁而臥。
熱情退卻,便是這般相擁而臥、喁喁私語,才最能心心相印、坦誠交融……
“天命難違,金發敏自掘墳墓怨得誰來?你們新羅人都說他是一代人傑,他自己也當了真,以為定能做出一番驚世駭俗的不世功業,殊不知區區新羅一隅之地,所謂的人傑放在大唐這樣的泱泱大國又算的了什麼呢?縱然不至於泯然眾人,也不過是中人之姿,卻奢望能夠以刺殺陛下的方式換取晉王扶持他複國……殊不知,就算他僥幸成功,晉王登基之後第一件事就是為李承乾複仇,金氏王族一個都活不了,還會牽累於你。”
將善德女王摟在懷中,感受著這位女王陛下消瘦許多的胴體,房俊輕聲細語的寬慰開解。
金發敏在武德殿欲刺王殺駕,被當場擊殺,與其麾下三千花郎全部身死、無一存活,這件事給予善德女王極大的打擊。花郎是從新羅貴族之中挑選,各個血脈純淨、身份高貴、聰明勇敢,這是新羅最後的血脈,卻一朝葬送在太極宮內。
善德女王雖然從未有複國之念,卻也不願見到新羅最後的血脈就這樣消散在眼前,她之所以背棄祖宗願意內附大唐,且以女王之尊前來長安為質,不就是為了能夠保存新羅以及金氏王族最後一點骨血?
然而現在一切希望全部葬送,可謂心灰意懶、絕望崩潰。
這從剛才猛烈衝擊之下依舊冷淡的反應便可看出……
聽聞房俊在耳畔柔聲細語的勸慰,善德女王側身伏在男人寬闊的胸膛之上,雪白的手臂攬住男人的脖子,幽幽一歎,聲音如泣如訴“那孩子怎麼那麼傻呢?我已經警告他好多次,新羅已經不可能複國了,還不如好生融入大唐好好的活下去,總要給金氏王族留存一線血脈,他卻執意不從,終於走上絕路……”
兩滴清淚滴落在房俊胸膛之上,微微泛涼。
房俊一隻手從她頸下穿過婆娑著圓潤的肩頭,笑道“怎就血脈斷絕了?我若是加把勁,陛下你也配合著,總能誕下子嗣,或許承襲金氏骨血也說不定。”
善德女王的聲音哽噎“你不行的。”
房俊眉毛一挑,感受受到冒犯“我什麼不行?難道每一次率先求饒的不都是陛下你?”
“我不是那個意思,不是那個不行……而是你非新羅王族,咱們縱然有了孩子也非是聖骨,算不得新羅的血脈傳承……”
新羅的統治者為三姓王族、六姓貴族,國王總是在這三姓之內流轉,而這三姓相互通婚也就是新羅法理上的統治者——聖骨,如果王族與貴族通婚則血脈混雜,便要降下一等為真骨,那對於新羅的統治者來說血脈已經不純了。
連六姓貴族都算是血脈混雜,何況房俊一個唐人?
古往今來、古今中外,“混血”可不是什麼好話……
房俊不以為然,“且”了一聲“屁大點個地方,連祖宗都追溯不明白,也不知哪兒來的那麼多規矩?天下之大,有德者居之,總是論血脈有個甚用?總是在這幾姓裡通婚,長久下去都是近親,生下的孩子全都癡傻孽呆,還不是等著亡國被外人篡位?”
單論血脈之純,誰還能純得過“萬世一係”的倭皇?人家那乾脆就兄長娶妹妹、侄女嫁叔叔,攪來攪去全攪成了弱智,然後在某一個時期弱智沒了,蹦出來幾個聰明的,卻也不想想若總是血脈純正怎麼可能生出精明的?
人家倭人也知道時間長了就得偷偷換換血,偏偏一些蠢貨不知道……
這話已經涉及新羅的血脈傳承,即便如今新羅已滅、金氏王族的血脈也斷,卻還是觸及了善德女王心中的底線,哼了一聲,從房俊懷抱之中掙脫翻過身去,錦被褶皺,留給他一個雪白美好的脊背。
房俊咽了口唾沫,從後欺上,鎮壓了女王陛下的劇烈反抗,開始發動進攻……
……
翌日清晨,房俊神清氣爽的起床,在女王陛下冷著臉顯得餘怒未消的服侍之下穿好衣裳,洗漱之後用過早膳,推門走了出去。
一夜大雪依舊未停,平素風景秀美的芙蓉園銀裝素裹、冰雕雪砌,分外增添了幾分清冷純潔,親兵早已在門外集結,房俊翻身上馬,在數十親兵簇擁之下縱馬疾馳,一路由南至北貫穿大半個長安城,由芳林門出城,折而抵達玄武門外。
固然白雪滿天、連不遠處的玄武門都蒙上一層雪白,偌大的軍營之內依舊鼓角連天,一隊隊兵卒頂風冒雨演練戰陣,士氣高昂、殺氣騰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