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世長安!
謝從安回來,正瞧見王砅的車馬離去。
她的目光在那些明黃的裝飾上停了停,隨即鑽進車圍問道“爺爺,方才走的那人是誰?”
“太子殿下。”
謝從安驚訝,“太子王砅?”
謝毅撫須未答。
心知不該直呼太子名諱,謝從安吐了吐舌頭,坐下老實交代起自己的事來。
“……但凡有些名望的文人名士我都讓人列了單子,派了請帖,長安城的貴人們也都已安排的七七八八,隻有個姓珂的,是如之的師父,不知當請不當請。”
“你隻管將帖子送去,不來便罷,若是來了,豈不正和你的心意,與如之也多個可信的幫手。”說完見她仍是若有所思的樣子,謝毅又道“丫頭可是擔心那人會有麻煩?”
謝從安點頭,“鄭氏經曆了這般大事,他卻是從未露麵的。我也有心讓影衛去查一查,尚未知其因。”
謝毅聽了,撫須沉思片刻,“既然如此,不如仍是以禮相待。你廣發邀帖,若單落了他,萬一之後被尋來豈不尷尬。且江湖易生變數,影衛若在查問時惹了麻煩,你在如之那處也不好解釋。”
謝從安仍是有些糾結,想起方才離去的車輦,忍不住道“太子可是被我鬨來的?”
見謝毅麵上多了淺笑,她也跟著笑道“暗中幫忙對付晉王的果然是他。”說著又疑惑起來,“依著這位的行事風格,怎會著急出來認領這些小恩小惠?”
謝毅隻是笑而不答。
片刻後謝從安拍手笑道“原來如此!爺爺讓我去送邀帖,親自與各位朝臣接觸,這種玲瓏心肝的人才不信隻是為了一個小兒的冠禮那麼簡單。這位殿下也恐生變故,白與他人做嫁衣,所以才主動來看看的吧。”
她淘氣的掩口湊近道“爺爺當真狡猾。”
謝毅的麵上卻生出了幾分凝重。
“你說對一半,另一半是為了你往後的仕途。”
“爺爺要我做官?本朝可有女官的先例?”
“此事毋需你操心,老頭子我來就好。”
謝毅一臉嚴肅的塞來一杯茶,那溫暖便從謝從安的手心一直傳到了心裡。
老人大概是想為她在朝堂掙得一席之地,日後若謝氏當真被兩個表兄把持,也無人敢將她欺了去。
皇帝能這般利落的賜婚,也證明鄭家的威脅已去。爺爺默許她高調的為鄭和宜大肆操辦冠禮,亦存了扶持之意。
若鄭和宜當真能憑借自身重歸朝堂,即使將來謝氏有變,亦會是她的一枚保命符。即便是日後夫妻失和,她有官位護身,還是有利得多。
爺爺這樣手把手的教導著,卻仍然無時不刻的擔心著她的將來,試圖為她規劃好所有。謝從安乖乖笑著,紅著眼眶用力點了點頭。
轉眼又是十日有餘。
謝從安隻怕鄭和宜會在馬車裡憋悶壞了,便趁著這一日安置的早些,悄悄尋了過去。
他支頤閉目,手搭在身前一本攤開的書上。
謝從安輕手輕腳上了馬車,對著他靜悄悄地一陣端詳。
仍是初見時那副對什麼都冷冷淡淡的樣子,仿佛什麼都無法讓他放在心上。
前世失明時,她曾不止一次的幻想過的這張臉,如今就在眼前。
溫柔的人,好聽的嗓音,對一切細微末節的體貼周到。所有的細節都在心裡被反複摩挲拚湊。
想象中的他,身旁都站著各種樣子的她。可惜那些記錄下來的甜蜜和幸福都因為她無休止的傷心而被抹去,隻能留在了記憶裡。
這裡的重逢,讓記憶與想象中的一切都清晰鮮活起來。
鄭和宜睜開眼,看見穿著碧色紗衣的少女正對自己笑得清甜。一股生澀的親近感由心而發,讓他的眸中也染上了笑意。
再看一眼,少女原來是在愣神,那溫和的笑便淺淺止住。
謝從安並未察覺對麵的情緒微妙,見他醒了,回身撩起窗簾讓道“還有兩日就到了。今日安置的早,我想著來帶你出去走走。”
四周過了早先安排用食時的雜亂,喧囂嘈雜皆已散去。草靜蟲語,不見深秋冷冽,處處透著春日生機。
“聽說這附近有處小瀑布,景色不錯。”
鄭和宜跟著她跳下馬車,在後頭一言不發,隻默默聽著。
聖駕啟程時,長安城外枯草衰敗,再看腳下踩的成片綠茵,仿佛能聽見昔日鄭家子弟出遊時呼朋喝伴的熙攘之聲。
兩人一前一後的走著,耳畔是少女東拉西扯的閒話,遠處漸漸有鏗鏘喧嘩的水聲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