屆時,府外打更聲起,五更天了。
“想不到將軍如此勤奮,方入五更,便起身練武了。”
戎狄咧開嘴笑了起來“不過是笨鳥先飛,談不上勤奮。倒是先生學識深厚,陛下得先生相助,乃瀾國之幸。”
“距天亮還有些時辰,我也實在睡不著。能不能跟您去武校場,一睹將軍英姿?”
“哈哈裴先生真是會說話,”戎狄笑的更開心了,伸手捏了捏我的胳膊道“傷可無礙?”
“不過是皮外傷。”
“好。”戎狄做了個“請”的姿勢,與我並肩朝東麵武校場走去。
筆直的青石板路緊貼院牆,周圍看不見一絲雜草,路麵不算寬,僅可容納兩人並肩同行。待到牆邊拐角處,豁然開朗,隻見一方大院,院內兵器架上整齊排列著各色兵器,在月光的照射下發出銀色光輝。
他持起長槍舞動起來,槍挑之處乾脆利落,槍上的紅纓穗子也隨之擺動,仿佛在他手中,這槍有了靈性一般,煞是好看。一套槍法舞完,將紅纓槍放回原位,徑直朝我走來。
“將軍好身手!”
他拿出汗巾擦了擦汗,靦腆地笑了笑。“先生如果不困,不如隨再下去賞日出。”
“日出?”
他點了點頭,指著我身後的院牆說道“這裡向東,便是城門關外,這院牆乃是我府內最高的一處,在頂上,剛好能夠看到太陽升起。”
聽他這樣描述,我瞬間起了興趣,我還從未,見過邊關日出。
“好!”我一口答應。
他將汗巾放入懷中,隨後向我邁了一小步,將我受傷的右手臂搭在他的左肩。
“你,你要乾什麼?”我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
“帶你上去。”
“啊?”我還未來得及回應,下一瞬他右臂從膝蓋處將我環住,整個身體被他抱了起來,扛在了肩上。
他騰跳的瞬間,肩膀頂了一下我的胃,疼得我呲牙。下一瞬,我便站在了房頂上,他攙扶我坐下後,從身旁的瓦片下,掏出一包蜜餞。
“你知不知道,你這樣抗人,很痛?”他將蜜餞遞給我,我拿起一顆放到嘴裡緩緩說著。
“痛嗎?”他拿起蜜餞朝嘴裡扔了一顆,聳了聳肩膀說道“不會,你很輕,我沒感覺到痛。”
我哭笑不得,左手指了指我自己,“我說的是我,我很痛!你肩膀的骨頭硌到我胃了。”
“哦。”他將果核吐出,眼神突然黯淡。“我之前,都是這樣扛著我的兄弟們回家的,他們,並不知道痛。”
“怎麼會?怎麼會有人不知道痛?”我沒有察覺他的異樣,眼睛看著前方。
“因為,都戰死了。”
周圍一片寂靜,我停止了咀嚼,味蕾上的酸甜還充斥在口腔,喉嚨卻覺出了一陣苦味。
“對不起啊。”
“無妨。”見我心情低落下來,他歎了口氣,調整了一下心情。
“你每天,都坐在這看日出?”
“嗯。”他看著前方說道“每次看到太陽升起,都好像是看到了希望。”
瀾國孱弱,文人盛行,卻沒有足夠強大的抵禦外敵的能力。我曾見過士兵頻繁來往於韓府發送捷報,想必這交界之處,已經有數不清的廝殺和屠戮。
遠處地平線上微微發白,打破了這夜的黑,隨後一抹橘紅出現,太陽緩緩升起。
“好美。”我左手托腮,右手置於膝蓋上,迎著朝陽,身後的黑色逐漸退散,我突然理解了他說的那句“看到希望”。
“走吧,今日護送你們回郡州。”他將蜜餞又放回原位,起身拍了拍身後的土。
“好!”我站起身來。
見他湊近彎腰,我知道,我又要被扛下去了!
他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一隻手改放在我背後,另一隻手環住腿,將我橫抱起來。
“誒你!”我話還沒完,人已經被他放到了地上。
回到房中,天已大亮,待一番洗漱後,小廝在外敲了敲門。
“裴公子,今日將軍說要護送宋廉大人與公子回國都,喚小的傳話,讓您儘快收拾好行李,馬車已在府外等候。”
“多謝。”我點頭示意,隨後將大氅脫下,換了身輕便的外衫。
門口的小廝幫我拿著行李,到了門口,發現宋廉已坐在車內,訕訕地看了我一眼。
“先生的馬車在後麵,”不知何時,戎狄站在了我身後,將我往後麵那輛馬車引。
“多謝將軍。”
剛撩開簾子,便發現一男子端坐於車中,青色衣衫外套著白色外衫,頭發束起,一支銀釵插於冠中。這不是昨夜同我飲茶的那個人麼!
“這位是?”我扭頭看向戎狄。
“鎮國親王——元哲。”
我一驚,從馬車滾了下來,跪在地上。“不知哲王殿下在,恕草民無禮!”
“無妨,”元哲一臉淡然,向外伸出手微微向上抬。“起來吧,本王要回都複命,便與你們一同回去,望裴公子不要介懷。”
“殿下說笑了,能與殿下同行,實屬草民之幸!”我顫抖著起身,撣了撣衣上塵土,上車坐在元哲身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