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沛林歎了口氣,拿著樹枝在這個郡內畫了一個圈“這裡,有個湖。”
“薛大人的意思是,郢江水入了這湖,便不再向下?”
“對,”薛沛林答道“裴大人有所不知,這郢江本就跟澤州奉江是一體,澤州多平原,到了荼州,水中混著泥漿,再入這湖泊,直接導致湖泊水體受損,水質差,還總散著一股難聞的氣味。”
我懵了,荼州與澤州相距甚遠,想不到竟還有這種聯係。嘟囔道“難怪陛下會安排柳大人前往澤州。”
薛沛林盯著地上的圖,皺著眉頭說道“不錯,澤州多河流,基本都是從奉江分出去的。奉江又一直延伸至荼州,可見這澤州與荼州治水的關鍵,便是奉江。你已擬好治水詳策,柳紀綱和那位翰林學士雖然看不懂,但處理一些基礎之事還不在話下。陛下讓你來荼州,是為了看一看荼州的情況,好有個對策。”
聽到薛沛林的話,我開始犯愁。裴啟桓的治水論上,並未有提及澤州和荼州的聯係,且這荼州如此複雜,我又沒有半點治水經驗,隻怕身份會遭人嫌疑。
他抬起頭,見我一籌莫展,笑了兩聲“裴大人不必如此,老夫在荼州生長,對荼州了解甚深,卻依舊沒有合適的治水對策。急是急不來的。”
我乾笑兩聲道“薛大人經驗豐富,又在這荼州土生土長,一定有很多計劃,屆時晚生願全力配合。”
薛沛林擺了擺手“論治水,老夫可比不上裴大人你。此次治水,裴大人不必有顧慮,咱們通力合作,定能解決百姓吃水的問題。”
我用力點了點頭。
夜更深了些,我扯了扯身上的大氅,衝薛沛林道“薛大人,天色已晚,不如我們早點歇息吧,明日還要繼續趕路。”
薛沛林將樹枝扔回火堆,雙手拄著膝蓋想要站起來,我見他上了年紀,恐起身費勁,便向前邁了一步,服他站穩。
薛沛林笑道“老了,多走兩步骨頭都發酸。”
“薛大人還是要保重身體為要,不要太過勞累了。”我攙著薛沛林往帳篷方向走,順便招呼小廝將這邊的火堆弄滅。
送薛沛林回到帳中後,叮囑了小廝幾句,自己也入帳休息。外麵的風吹得“嗚嗚”響,裡麵倒是暖和一些,才剛躺下不久,忽覺小腹一陣絞痛,下身有些異樣。
糟了!難不成這個時候
我捂著肚子坐了起來,吹滅了帳篷裡的燈,悄悄拉開一角向外看去。
周圍的帳子也滅了燈,安安靜靜的,外麵留下兩個值夜的人,靠在一起打盹兒。
我探出頭向外望了望,東麵隱約有一片竹林,在風的吹拂下輕輕晃動。
來不及等了,再耽擱下去,恐怕衣衫都要汙了。
想到這裡,我轉身走向帳子的一角,從包袱中抽出一些草紙,又摸黑往竹林跑去。
回來之時有些慌亂,不小心踏入了才剛熄滅的火堆,樹枝斷裂的聲音驚醒了旁邊值夜的小廝。
“誰在那?”一個小廝揉了揉眼,指著我的方向喊了一句。
恐驚擾旁人,我忙跑了兩步道“小點聲!是我。”
另一個小廝起身,看清來人後,笑道“原來是裴大人,您不是入帳休息麼?怎麼又從那裡過來?”
“哦,是這樣,”我拽了拽褲子道“剛剛內急,許是吃壞了肚子。”
“原來如此,那裴大人早點休息吧。”
“辛苦你們了。”我抬起手想要拍拍他的肩膀,見他身體本能躲閃,大概也知道是什麼緣由了。我尷尬地笑了笑,將手收了回去“那什麼,我先去休息了。”
身體上的不適讓我睡不踏實,感覺帳子周圍開始變亮,我起身向外一看,約莫已經卯時了。
火堆已經熄滅,冒出縷縷白煙。
我又掏出一些草紙,往竹林跑去。
從草叢中出來,正準備往回走,身後傳來聲音“裴大人也來小解?”
我回身一看,原來是昨天聊天說話的小廝。
“是啊,你這是一夜沒睡?”
小廝用衣服擦了擦手,笑道“沒有,我們幾個輪流值夜,約麼子時的時候,我就去睡了。”
“哦,”我麵色複雜地看著他擦完了手,與他並排行走之時,刻意保持了距離。回到帳中,取出水囊裡的水,倒在手上洗了洗。
過了一會,周圍的人悉數醒來,出去方便。
火堆重新燃起,燒了點熱水,就著乾糧簡單吃了兩口。
“薛大人,昨日我又細細想了想,若郢江水入了那湖中,便不在有水向下走,為何不將西北處最後兩個郡,向東南處遷一遷?從您昨日畫的圖來看,這六個郡比較分散,地方應該是富餘的才對。”
薛沛林喝了口熱水,笑著搖了搖頭,將口中食物悉數咽下後緩緩開口“這一個郡裡,便有八個縣,每個縣又有十個村,每個村的村民有多少,老夫目前不知道。但這種規模,要做遷徙談何容易!”
“確實有些困難,”我將手爐貼近肚子,方緩了緩疼痛。開口繼續說道“但若貿然開湖,將湖水向下引,山體是必經之路,鑿山修洞,並不比外遷容易。”
薛沛林點頭道“裴大人所言甚是,老夫也曾想過將湖水下引,但那湖是天然的儲水庫,一旦沒有了這儲水庫,隻怕會引起更大的水患。外遷也有一定的困難,且不說如此大規模的外遷,需要很長時間,外遷後耕地的分配,也會成為一個大問題。二者相比,前者隻需要開鑿引水,而後者需要劃分土地、人口重新登記造冊,還有後續的許多麻煩。”
“嗯,還是薛大人思慮周全。”
我陷入了沉思,對我來講,既能解決水患問題,又能避免身份暴露的最好辦法,便是讓兩個郡外遷。但這一想法才剛提出來,就被薛沛林否決了。他說的不無道理,若外遷,土地需要重新劃分,這些土地都在有權有勢的世家貴族手中,要想分割談何容易?元承熙真是給我出了一個大難題。
“裴大人不必灰心,老夫相信,會有解決的辦法。”
我抬起頭,勉強笑了笑。
薛沛林將剩下的乾糧包好,放入隨身的包袱中。隨後起身道“時候不早了,咱們也儘快啟程吧,爭取天黑之前能趕到前麵的客棧休息一晚。”
我聞言起身,下身傳出一股暖意。
唉,做女子真是不便。
我坐回車中,馬夫在外喊了一聲“駕”,車子開始吱呀呀向前行駛。
看著外麵的風景,不由得感慨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它既能創造出如此美麗的景象,也能在頃刻間,毀滅一切。
小腹的痛感加劇,疼得我直冒冷汗。我扯過旁邊的包袱,找到了晏楚榮當初給我的藥瓶,從裡麵倒了兩粒丸藥出來,塞入口中咽下,爾後靠著車子,不知不覺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