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爺貴性!
金魚在缸中暢遊著。
這大魚缸比普通盛水的水缸要淺,但缸口的口徑更大。
與其說是魚缸,更像是是魚盆。
常言道,養花瓦盆要新,養魚瓦缸要舊。
多年陳盆,裡掛綠苔,入水蒙茸浮起,方是為好盆。
尋常百姓家是不養金魚的,嬌貴、難伺候,又不能吃。
然而,富貴人家不差錢,誰又會把自家用的魚缸賣出去?
這一缸,連魚帶盆,攏共是花了足足三百五十貫錢。
就放在牡丹館內。
為著這缸魚,館內的炭火要常燃著。
費了這許多心思飼養,值不值得就見仁見智了。不過,忙得頭昏腦脹之際,看一看這缸裡的色彩斑斕,也許會頓覺疲勞儘消?
珍珠、瑪瑙眼、風尾龍睛。
還有兩條鶴頂紅。
魚兒遊得恣意,可觀魚的人此刻卻心裡忐忑。
鄭友良很久都沒有這麼坐立不安了。
上一次,還是東家突然來到如意齋裡,說要查賬的時候。
他佯裝不經意地瞥了眼正在看賬本的東家,心中暗自道了聲奇怪。
為何,他總覺得東家有些不同了?
依舊是那般標致俊逸的眉目。
身上穿的亦是東家慣常穿著的月白色衣衫。
因著室內爐火熏得暖熱,雪白的狐裘早已脫了下來。
樣貌、打扮都並無不同,到底是什麼東西不同了?
才一段時間不見,竟讓他覺得判若兩人。
眼神。
是眼神。
鄭友良忽而回想起來,往日見到的東家,眸子裡頭是一片明淨清澈,不帶半點陰霾。
但這幾次見到的東家,同樣的墨色眼眸,目光裡卻是深不見底的寒意,森冷得如同荒無人煙的叢林,又似萬年冰封的荒原。
讓人不寒而栗,仿佛多看了一眼就會不知不覺的凍住。
鄭友良心痛地想,大概是侯府的事務太磨人了,會不會是侯府裡的仆役欺負東家年少,逼得他習得這不怒而威的氣度了。
他不過是個十來歲的少年郎啊,和他的孫子差不多的年紀,本該在父母膝下承歡,東家卻要肩負起整個侯府的事情。
鄭友良歎了口氣,愈發對樂琅感到憐愛。
“鄭掌櫃?”
足足兩個時辰,樂琅才把手頭上的賬本看完。
他抬眼看向鄭友良,問道“所以,你算出的賬目,和我算的是分文不差?”
這話,更像是肯定句。
鄭友良本來是滿心的憐惜疼愛,但一接觸到樂琅那深邃冷峻的目光,突如其來地懾了一下,諾諾地說道“是,是的。”
“是本侯管得太懶散的緣故嗎?”樂琅放下賬本,冷冷地盯著鄭友良看,悠悠說道“鄭掌櫃有些鬆懈了。”
鄭友良聽了這話,無法抑製地抖了抖。
東家說這話的時候,語氣並不重。
可是,鄭友良卻覺得,即便“他”平日裡怒容滿臉地拍著書案,高聲嗬責著“良叔你是不是老花眼又嚴重了?這裡又算錯了!”,也及不上此時的半分那樣嚇人。
他狠狠地捏了捏自己的大腿,才讓自己鎮定下來,辯解道“老身對東家交待的事情,豈敢有有半分怠慢?望東家明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