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爺貴性!
——“慢!”
眾人循聲往大殿的左邊、一眾文官的首位那邊看去。
隻見龐籍手持玉笏板,整襟肅立,朗聲道“淳昭二十二年的那場勝仗,乃是官家親征的戰績!而先帝終淳昭一朝,從未嘗禦駕迎敵,諡號為‘武’,豈非不實之至?”
言下之意,‘武’這個諡號,起碼留給當今官家是更適合的。
他重提起官家的戰功,正好順便震懾一下那些擁兵自重的武將。
王邈站於右側眾武將之首,緩緩地轉過頭去,森然地眯著眼望向龐籍,用傲慢的語氣問道“龐丞相既是不認同本座的建議,不知有何高見?”
“官家金口玉言,既然說了是‘惠’字,那便隻能是‘惠’字。”
龐籍對著官家拱了拱手,堅定地答道。
官家隻定定地看向他,不接話。
既沒有搖頭,也沒有點頭。
巳正時分日照的光,透過大殿的門窗,映照到殿內“金磚”上。
大慶殿共鋪了二尺見方的“金磚”三千三百三十三塊,取其“三三不儘”之意。
說是“金磚”,其實並不是真的用黃金製成,而是一種特製的磚。其表麵為淡黑、油潤、光亮、不澀不滑,必須用蘇州一帶特有的土質,以燒工精製,燒成之後達到“敲之有聲,斷之無孔“的程度,方可使用。
因其質地堅細,敲之若金屬般鏗然有聲,故名“金磚”。
此刻在透過窗戶鏤空的陽光映照之下,墨色的“金磚”泛起若隱若現的粼光,文武百官如同站在幽深的潭淵之上。
一如他們眼前身處的局勢。
深不可測。
再小心翼翼也不為過。
是加入以王邈為首的、手握重兵的外戚、武將勢力?
抑或像龐丞相那樣,押寶初登帝位、受各方勢力牽製的年輕官家?
局勢未定,眾人斂容屏氣,唯恐稍有不慎便殃及池魚,一概莫有敢言。
漫長的沉默之後,竟是輔國大將軍兼上護軍的高輔武率先表態“臣讚同丞相所言。”
眾人臉色如舊,可心中都泛起了巨浪波濤。
龐籍聞言,轉頭向右側後排看去。
高輔武還他一個深晦難懂的眼神。
龐籍卻是一下子便看懂了,輕輕點頭。
既是從二品的武將帶頭附和,眾文官自然陸續表態讚同。
——“臣附議高將軍。”
——“官家一言既出,如白染皂、金玉不移,先帝諡號‘惠’毋庸置疑。”
——“臣讚同。”
……
武將們看到此狀況,自覺僵持下去隻是無益,數名與高輔武相熟的將軍、指揮使也接連表態。
官家道“既然眾卿家都讚同的話,那便按原定,為先帝諡號‘惠’。”
龐籍向王邈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
崇寧朝的第一局棋,暫時有了勝負。
王邈眸色一晦,卻也不置氣,隻輕輕一抬眉毛,便斂下神色不語。
……
崇寧元年的文德殿,窗桕雕的還是牡丹花。
太宗官家最愛的牡丹。
先帝節儉,文德殿二十多年來都不曾修葺過。
初春的申正時刻,料峭微寒。
龐籍不著痕跡地裹緊了身上的裘袍。
官家捧起茶杯,抿過一口北苑貢茶,身子方才暖和一些。
之後,是長得滲人的默然。
二人似要比試誰更有毅力一般,沉默得不約而同。
也不知過了多久,天色都漸黯下來。
一個宦官進來,點燃了長明燈。
“換作是先帝的話,我們早已談得興起了。”
終於,龐籍先開的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