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爺貴性!
龐籍想也不想,直接答道“此乃良策。”
官家頷首“嗯,易詠棠所奏甚合朕意。”
龐籍詢問道“那麼,準其所奏?”
這句問話,其實也不過是形式而已。
官家卻不答。
文德殿的午後,靜謐無聲。
庭院裡的銀杏葉無風自動,葉片摩擦著,聽來近似人言。
禦書房裡,龐籍就坐在官家的身側。
隔著中間的茶幾,官家的側顏近在咫尺。
茶香渺渺。
此情此景,二人似在茶餘酒後的閒談,多於似君臣之間嚴肅的商議。
朝中那麼多人,隻得他有這種特權。
流水的百官,鐵打的丞相。
身下的花梨木太師椅,是一年前官家命人為他定做的。
靠背與扶手連成一片,形成一個五扇的圍屏。靠背板、扶手與椅麵間成直角,樣子莊重嚴謹,用料厚重,寬大誇張,裝飾繁縟。
隨著此椅一同到來的,還有任命龐籍為太子太師的詔書。
丞相兼任太師雖是慣例,卻也是官家給予的最高榮典。
“既是為了賀丞相新任太師而定做的,不如,就換作‘太師椅’?”
當時,官家是這麼說的。
這是自古至今唯一用官職來命名的椅子。
為著這背後象征的尊榮顯赫,時人紛紛跟風模仿。凡官宦、權貴之家,無一不備有“太師椅”。這種充滿富貴之氣的精美坐椅,風靡一時。
然而,椅背太直,久坐的話並不舒適。
龐籍不著痕跡地挪動了幾下,調整著坐姿。
似是早有準備,官家遞予他一份奏折。
——“右諫議大夫易某所言,臣無法苟同。”
開篇便是這麼一句。
之後,洋洋灑灑地列舉了眾多鹽稅改製的弊端。
有理有據,言之鑿鑿。
龐籍細細暗自納悶這筆跡他見過,卻想不起是何人的手筆。文章的用詞手法也是十分熟悉,偏偏又同樣說不出是何人的風格。
他心中有諸般疑團,輕皺著眉頭,翻到了奏折的最後一頁。
——“臣龐籍謹奏。”
龐籍執奏折的手如像觸電了一般,猛地站起,肅然道“官家明鑒,老臣讚同易詠棠所言,不曾寫過這樣的奏折……而且,這奏折上的……亦非老臣筆跡。”
“朕曉得。”
官家悠悠地說完這三個字,轉頭看向他,微微一笑。
龐籍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這個笑容。
明明是人畜無害的淺笑,他卻無由來地感到心中一凜。
“所以,煩請丞相替朕再謄抄一次。”
官家似是在吩咐一道稀鬆平常的事情。
龐籍一聽,登時如夢初醒。
無怪乎那字跡看著熟悉,那是官家的筆跡。隻不過,這筆跡向來是用朱色寫下的,他才一時認不出。
無怪乎那文章的遣詞造句都似曾相識,那分明是他自己的文風。隻不過,出現在陌生的奏折上,他才一時想不起。
官家模仿他的風格寫了這麼一份奏折。
龐籍心亂如麻,不得要領“官家,臣讚同易詠棠所言。”
官家端起杯盞,慢條斯理的啜了一口,再將瓷杯擱在桌上,用指尖沿著杯緣打轉,繞了一圈又一圈。
“丞相讚同與否,朕並不在乎。”
他說道。
聰明人與聰明人說話,從來不用多餘的廢話。
隻這麼一句,龐籍霎時清明了前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