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軍尉沒有跟韓氏、旬氏溝通?”
“回中軍將,私情是私情,公事是公事。”
“你說的有道理。”
“我也覺得。”
時間又到了新的一年春季,距離晉軍南下已經越來越近。
在春播之後,各個家族將會下達征召令,大軍集結到“新田”郊外,誓師完畢便會南下。
因為有大事將要發生的關係,本身在“新田”的各家之主沒有返回封地主持春播,樓令也是其中的一員。
今天,欒書主動邀請樓令上門,閒聊了一小會之後,主動問了上麵事情。
“這樣一來,下軍就會由眾多中小家族拚湊而成,戰鬥力恐怕無法得到保障。你仍然願意指揮下軍?”欒書用審視的目光打量樓令,等待樓令怎麼回複。
樓令麵無表情地說道“令對能夠指揮下軍作戰感到意外,卻是心中無比雀躍。這裡,要感謝中軍將舉薦。”,說著站起來恭恭敬敬行禮致謝。
“下軍將和下軍佐缺席,老夫思來想去,由中軍尉指揮下軍最為妥當。”欒書這裡真的是出於公心所考慮。
隻不過,欒書當然有其它的意圖,比如將樓令抬起來,增加所有卿位家族對樓氏的忌憚。
什麼忌憚?
需要講一講晉國代為指揮某個軍團的人,後麵都是什麼樣的境遇。
好些代為指揮某個軍團的人,他們後麵毫無意外都爬上了卿位。在這個過程中,自然有人從卿位上退了下去,並且卿位落到了新晉家族的手中,郤氏、欒氏、韓氏都是這樣獲得卿位。
欒書就是見不得樓氏與郤氏同穿一條褲子,也在離間樓氏與所有卿位家族,尤其篤定樓令有這樣的機會,哪怕明知道正在被離間都不會放過。
事實也證明了一點,樓令一次假意推辭都沒有,展露出了足夠的野心。
樓令猜出欒書的意圖了嗎?一開始就知道了。問題在於機遇真的過於千載難逢,哪怕會造成後繼的惡劣影響,決意就此扛下來!
簡單來說就是,扛過去就真的有望於卿位,扛不過去大不了樓令就此開始當孫子。
隻要樓氏及時的大步後退,郤氏、旬氏、範氏不至於非要打死樓氏不可,樓令真正需要麵對的會是欒氏、韓氏的瘋狂打壓。
到那個時候,樓氏肯定是要失去所有政治盟友,再讓出極大的利益,免不了需要交出幾塊封地,極可能樓令都要搞一出假死來保全家族。
那麼,樓氏就此不能再搞什麼大事,也不再參與大事,隻能偷偷又致力向北開拓,將獲得卿位的寄望於樓小白的子嗣身上了。
一旦成功獲利極大。
失敗也將付出慘重的代價。
可是,真正的大利益,哪可能沒有相應的大風險呢?
即便是天上掉餡餅砸腦袋上,首先就是彆被砸死,對不對?
樓令進行過慎重的權衡,與家族核心成員商討過上百次,正在發生的事情已經說明樓氏做出了什麼樣的選擇。
“向韓氏或旬氏借兵是欒書挖的一個坑,我本來就不想跳。這一次欒書邀請我過來,恐怕是想再推一把。可能他都私下說服韓氏和旬氏借兵了吧?”樓令覺得可能性極大。
剛才,欒書已經發表了自己的觀點,一旦下軍是由眾多中小家族拚湊而成,認定在戰鬥力上無法得到保證。
作為中軍將的欒書那樣講,其實就是在對樓令發出警告,軍國大事不可馬虎,出了事情要承擔責任。無疑就是在進行施壓。
“中軍尉還沒有拜訪下軍將或下軍佐吧?”欒書進一步逼迫,意思就是連試探都沒有做,完全是對今年的南征不負責。
“正要輪流拜訪。”樓令沒有等欒書臉上泛起得逞的笑容,繼續往下說道“關於下軍兵力組成,令已經征召兩個‘師’,魏氏之主答應入列一個‘師’。”
什麼!?
樓氏竟然有能力征召出兩個“師”的兵力了?!
本來要笑的欒書,他的臉上肌肉僵住。
“樓氏有能力征召兩個‘師’的兵力?”欒書根本沒有掩飾懷疑,說道“你當過司馬,知道大肆充斥農夫是什麼罪責。”
樓令重新坐了下去,說道“令自然知道。兩個‘師’之中的一個‘師’來自狐氏。”
那麼,欒書知道狐氏成為樓氏的附庸嗎?他當然知道。
有一個新的問題,狐氏並不是晉國的一員,他們的部隊可以納入晉軍編製之中嗎?
曆史上,晉國不是沒有人將非本國一員編入軍團的例子,趙衰和趙盾都曾經征召白狄參戰,後來的先且居和先克也多次效仿征召赤狄。
比起趙氏征召白狄和先氏征召赤狄,起碼狐氏的晉國成分更足,對吧?
在剛才,欒書先驚訝魏氏怎麼突然間跟樓氏走到一塊,沒有消化完這一個消息,再次震驚狐氏竟然對樓氏的服從度能夠那麼高。
其實,欒書對樓氏跟魏氏合流倒是能夠想明白是為了什麼。
魏氏的政治野心已經被魏錡暴露,從“邲之戰”後,魏氏遭遇到全麵打壓,不正是因為魏錡暴露了魏氏的政治野心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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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魏氏之主魏口固然是患病需要休養,不至於好像全程隱身了那般,隻能說是魏錡暴露魏氏政治野心的代價之一。
如果沒有魏相的高調亮相,魏氏還要繼續隱身多年,得是晉國發生更大的政治醜聞,才可能讓魏氏重新冒頭。
旬氏接受了魏氏的投靠,看上去是在庇護魏氏,何嘗不是進行監視。這裡從旬氏從未給予魏氏什麼政治好處就可以看得出來,甚至旬氏多次配合其餘卿位家族對魏氏進行打壓。
“郤氏和旬氏一天沒有跟樓氏關係破裂,乃至於帶頭打壓樓氏,真的能讓樓氏竄起啊!”欒書也是知道欒氏自家的事情,再來就是樓令以來跟欒氏關係一般,才會絞儘腦汁想要打擊樓氏。
簡單來說就是,欒書察覺到樓氏對卿位有了野心,要命的地方在於欒氏的實力沒有得到極大加強,並且欒黶能力很一般,害怕被取代的卿位家族會是欒氏。
欒書有了危機感,一直以來可不光在算計樓氏,連帶郤氏也沒有放過。根由就是郤氏已經全麵對欒氏產生厭惡感,尤其郤錡和郤至一旦相信誰就很好騙,有極大的可能性被樓令用來對欒氏進行打擊。
當然了,哪怕沒有樓氏,僅僅郤氏對欒氏產生厭惡,欒書就有算計郤氏的理由了。
“這樣便好。”欒書已經在考慮要不要作梗,使得樓令指揮下軍作戰被推翻。
什麼舉薦又阻止過於顛覆之類,對欒書來講根本就不是事。
樓令知道欒書已經在送客,也就站起來提出告辭。
出了欒氏的家宅,樓令吩咐道“去宮城。”
沒有人問樓令為什麼要去宮城。
來到宮門,樓令直接提出要謁見晉君壽曼。
過了有一段時間,才有人來宮門告知晉君壽曼召見。
“君上。”樓令規規矩矩行禮,隨後說道“臣要征召長魚矯、稟然、清沸魋等人進入下軍編製。”
講實話就是,晉君壽曼事先根本猜不到樓令謁見是要做什麼。
“沒有想到啊,你跟他們的交情已經這麼好了。”晉君壽曼當然不會拒絕,甚至感到非常高興。
晉君壽曼每一次想要安插自己的寵臣進入某個軍團,哪怕最後得逞,每一次都要麵臨軍將或軍佐的推脫,實在扛不住才被答應下來。
所以,儘管樓令不是軍將或軍佐,可是已經被舉薦指揮下軍,真就是第一次有人主動征召納入軍團編製。
“不對啊,哪怕交情好,你怎麼突然來找寡人說這事?”晉君壽曼狐疑地看著樓令。
“君上,方才中軍將召喚。臣拒絕了中軍將向韓氏、旬氏借兵的提議……”樓令知道晉君壽曼是有些蠢,更明白不能當晉君壽曼真的蠢,一五一十將剛才與欒書見麵的過程講出來。
晉君壽曼問道“所以,你是擔憂中軍將收回推薦,來尋求寡人的支持?”
“不敢欺瞞君上,確實是怕中軍將出爾反爾。”樓令知道晉君壽曼乾得出嘲諷臣下這種事情,不給晉君壽曼說話的時間,繼續說道“臣很渴望能夠指揮一個軍團,卻也是真心想給您的嬖人建功立業的機會。”
樓令在與晉君壽曼的對話中自然不能用“寵臣”這樣的字眼,另一個“嬖人”卻是能夠用在各種場合。
“寡人答應了。”晉君壽曼知道真正尊重自己的大臣很少,無比在意的是有些人連明麵上的恭敬,演都不肯演一下。
樓令與晉君壽曼閒聊了兩刻鐘,直至有人前來彙報,說是欒書求見,才主動提出告辭。
“告訴中軍將,寡人今日乏了,明日或近一段甚是乏累,不是大事彆來煩寡人。”晉君壽曼喊得很大聲。
剛走沒有多久的樓令自然聽到了晉君壽曼的喊話。
如果說郤錡和郤至很好騙,那麼晉君壽曼就是屬於比較好哄的一個人。
問題是什麼?那些卿大夫連哄晉君壽曼都不願意做。
那可以視作卿大夫有自己的驕傲,不想或不屑去那麼乾。
結果已經顯現出來,晉君壽曼與眾卿大夫的對立越來越尖銳了。
又是過了一段時間。
樓令聽到欒書主動拜訪或是邀請了哪一位卿大夫,輪到郤至上門之後,正式得知欒書在乾什麼。
樓令見到郤至就笑嗬嗬地說道“不是刻意避著我嗎?突然間上門了。”
郤至一點不客氣,坐下之後改為半躺,沒好氣說道“你怎麼招惹中軍將了?近來,他多次表示下軍沒有韓氏和旬氏的部隊不合適,話裡話外就是認為下軍將或是下軍佐該有其中一人出征。”
到現在,郤氏還不知道樓令已經盯上卿位嗎?那是屬於沒有可能的事情了。
郤氏當然知道樓令已經對卿位有了想法,要說完全不在意的話,郤至回到“新田”兩個多月沒有跟樓令見一麵,說在意卻是又沒有做什麼針對樓氏的行動。
同樣的,多數在“新田”的卿大夫也是多次對樓令避而不見。
倒是韓厥那邊,以前怎麼對待樓令,沒有發生什麼轉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