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魏廣德不知道的是,之所以朝中大臣大多以為嘉靖皇帝更寵愛老四景王殿下,甚至有讓景王殿下繼承大寶的想法,就是因為裕王見不到皇帝,但是景王卻能偶爾進宮覲見嘉靖皇帝。
由此,百官才有了嘉靖皇帝喜歡景王而不喜裕王的說法,進而流傳開來。
不過,魏廣德入官場時間不長,自然還沒有聽說這些事兒。
也是因為裕王曾經找宮裡的人說過此事,但是結果依舊如故,才讓他摸不到門路,更是受到外界傳聞影響,以為父皇真的厭棄於他故意為之。
裕王在王府裡過的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而殷士譫這些王府屬官自然也差不多的心情。
而此時的魏廣德腦海裡想的確實,從殷士譫的反應來看裕王應該是找過皇帝的,隻是沒有任何改變。
看來真是皇帝安排的一出戲,或許是要考驗裕王的應變能力,他是不打算管這個事兒了。
“再熬幾年就好了,到時候外出就藩,也就不受這些鳥氣了。”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殷士譫對著魏廣德說出了這話來,大有裕王放棄那個位置的意思。
聽到他這麼說,魏廣德就是眉頭一皺,隻是他的表情變化全部都落在殷士譫的眼中。
“按祖製,外出就藩的也應該是景王,怎麼能是裕王殿下。”
魏廣德搖著頭說道。
此時他完全沒有意識到,殷士譫也是在試探他。
今天戶部偶遇可以說是意外,魏廣德盛情邀請,作為新入翰林院的庶吉士也還能說得通,可是問起裕王府的事兒這麼上心就由不得殷士譫不多加小心應對了,何況魏廣德還是江西人。
“我聽在戶部觀政的同年說,戶部隔幾月才給王府發一次俸祿,長此下去王府的開銷就難了。”
魏廣德歎氣道,這會兒他還在考慮要不要借這個機會把他想到的解決辦法丟出來,告訴殷士譫,至於做還是不做,那就沒他魏廣德什麼事兒了。
“是啊,可是戶部就說沒錢,還用山陝災荒來說事兒,說什麼本來準備好了銀子,都挪在賑災錢糧上了。”
殷士譫不屑的撇撇嘴,顯然受夠了戶部那些人的氣,也要刺激魏廣德的意思,畢竟上次朝廷撥付賑災錢糧的事兒裡麵,魏廣德可是有出力的。
“殷大人,還有高大人他們,就沒想過什麼好辦法解決此事嗎?”
魏廣德奇怪問道,他還想多了解一些情況,免得自己提出想到的主意,結果是人家已經嘗試過的,到時候說出來丟人現眼。
畢竟,那個辦法是真夠丟人的,而且未必有效果。
“還能有什麼辦法,戶部沒錢推脫,我們也隻能不斷的往戶部跑,催要銀子。”
殷士譫一口悶下杯中酒,苦笑著對魏廣德說道。
魏廣德急忙又給殷士譫把身前酒杯滿上,臉色稍微漏出一絲猶豫的表情,他還在斟酌該不該說這個事兒。
說實話,魏廣德是真不想提那個辦法的,真是餿主意。
但是初入官場的他,唯一能想到的就那一個辦法了。
魏廣德臉上微帶掙紮的表情,自然落到殷士譫眼裡,殷士譫心中也是微動。
對於這一科的進士們,裕王府自然也是有關注的,魏廣德還未參加會試前名字就已經被裕王府注意到了。
不過也僅此而已,有點見識和有辦事能力那是兩碼事兒,明朝也不是沒出過紙上趙括這樣的人,說起話來麵麵俱到,做起事來漏洞百出,也就是民間說的‘眼高手低’。
對於一甲的諸大綬、陶大臨和金達,裕王府都有關注,魏廣德也關注了,隻是沒太上心,特彆是在發現景王府有人拜訪過魏廣德後,畢竟他的籍貫就決定了很多東西。
在大明朝,鄉黨其實是很普遍的,而明朝早期高官多江西人,所以在大部分人看來,江西人抱團的厲害,相互幫助聯手打壓外省人。
也是因此,在明朝的後期,江西進士大多仕途不順,受到排擠,這不得不說嚴嵩、張居正在其中起到的巨大作用。
嚴嵩自不必說,和張居正走得近的可不止湖廣官員,江西官員也大多牽扯其中,是以明末朝堂上形成的主要力量是以山東的齊黨,湖廣的楚黨和浙江的浙黨聲勢較大,江西官員大多澹出人們的視野。
不過通過這次交談,殷士譫也意識到,魏廣德似乎和金達是一路人,至少他們不是和嚴嵩一路的,還是正經的讀書人,知道禮義廉恥,知道嘉靖皇帝現在的兒子當中,裕王才是最有資格登上大寶的人。
想到先前魏廣德的問話,殷士譫意識到,魏廣德似乎有想到破局的方法。
現在的裕王府,可真是被銀子的事兒逼到山窮水儘的地步了。
就比如這科進士中的佼佼者,裕王府也不是不想結交,可實在是囊中羞澀,沒法置辦賀禮。
在這年月,可沒有空手上門的道理。
裕王府是家大業大,可皇帝賞賜的東西都是不能動的,可以用但絕不能賣,隻有金銀可以使用,裕王府的花銷全部都是靠著裕王俸祿和年節賞賜的金銀過日子。
自從兩年多前戶部忽然卡住王府俸祿和歲賜金銀後,王府的日子就每況愈下,到現在已經到了隻能勉強湖口的地步。
他和高拱等人也接連到戶部,找好友說項都沒有結果。
對於這事兒,到底是怎麼發展起來的,到現在還是雲山霧罩,裕王懷疑是皇帝的授意,他們這些臣下雖然覺得不至於,可是也很難讓他們相信,以嚴嵩和景王就敢乾出這樣的事兒。
“廣德,你可否有好辦法,不妨告訴我,在下感激不儘。”
殷士譫是裕王府的屬官,可他並不能代表裕王府,雖然大多數時候在彆人眼裡,他其實是可以代表的,但是說出來的話卻不能有這個意思。
魏廣德看著殷士譫,又想了想之前在九江府聽到的張慶的看法,快速在腦海中過了一遍,覺得不管是從理法上還是邏輯上,隻要裕王不早夭,他這個皇帝應該是做定了。
其實現在裕王已經二十弱冠,也輪不到說早夭的話,兒子都已經有了。
深吸一口氣,魏廣德看看周圍沒人注意這邊,這才小聲對殷士譫說道“廣德去年十二月到京城,到現在已有半年,在這半年時間裡,聽到最多的一句話就是,‘小閣老愛財如命,拿錢辦事兒’。
隻要他敢收錢,他就一定會把事兒給你辦好,至於怎麼辦到的,沒必要糾結過程。”
殷士譫聽到魏廣德的話,雙眼登時睜大,死死盯著魏廣德。
“殷大人,喝酒。”
魏廣德卻沒有理會他不善的眼神,端起身前酒杯向殷士譫的方向微微一敬,隨即一口喝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