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廣德直接開口問道。
“你問這個做什麼?難道南京那邊又有什麼消息,要調我們九江衛出戰?”
魏老爹馬上想到魏廣德不會無的放失,肯定是這次去南京城從他老丈人那裡知道了什麼情況,所以才這樣。
其實徐鵬舉和魏廣德在一起,除了喝酒聊朝堂,其他的事兒很少說。
至於戰事,南京管個屁的戰事,就連江南剿倭也是北京城那邊直管,根本輪到他指手畫腳。
現在胡宗憲接管了江南大部分衛所,奏疏直送京城,隻是事後給南京兵部報備一份,其中一些公文還是通過兵部轉交到他手上。
而本該由他這個大都督指揮的衛所,則早就被兵部拿去了指揮權,隻留下一個空架子都督官職在那裡,關鍵的時候還會被文官集團拉出來背鍋。
他所掛的後軍都督府都督和南京守備,相對來說南京守備權利還大點,至少南京周邊的衛所歸他指揮。
官場上的事兒,魏廣德也有所耳聞,知道現在的勳貴在實權上大不如從前,可是兵部更多的還是拿下了武將授職的權利,實際上還是隻能在他們這些軍戶當中選擇領兵將官,而這些人和各家勳貴的聯係卻是從未斷絕過。
所以,所謂拿走勳貴的掌兵之權也隻是名義上的,實際各軍鎮將官還是和勳貴關係密切。
這也是魏老爹以為魏廣德從魏國公府知道了江南可能還會有大的戰事發生,而抽調九江衛入援的原由。
魏廣德搖搖頭,大哥不在家,他也懶得等他回來再說,於是就把在南京城聽說的浙江那邊的消息給魏老爹詳細說了下。
“王直被抓住了?”
聽到這個消息,魏老爹先是驚喜,不過隨即想到魏廣德回來後的表現就知道這裡麵怕是還有其他隱患。
“我聽說的消息是,胡宗憲用對付徐海那一套把人誆來的,但是和徐海不同的是,王直所部倭寇並沒有如同對付徐海那樣,之前內部進行過大規模火並,實力尚存。”
魏廣德解釋道。
“那這人還殺不得,一殺就絕了那幫倭寇的活路,他們隻會死心塌地做海寇了。”
到這個時候,魏老爹也明白了,為什麼說抓到了王直,百官上奏希望殺他以平民憤,魏廣德的表現會如此反常。
王直的大名在此時的江南可以說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作為倭寇名義上的首領,本身手上的實力也是所有倭寇中最強的,事關他的生死,甚至是整個江南倭亂的局麵,自然影響巨大。
“南京六部官員發了瘋似的上疏,請求皇帝嚴懲倭寇首領王直,以慰千千萬萬江南百姓冤魂的在天之靈,皇上修道,你說他會怎麼選?”
魏廣德卻是搖搖頭說道。
按照他的猜測,王直的死活可能未必會入嘉靖皇帝的法眼,殺與不殺其實都無所謂。
可是百官奏疏中所言要殺王直以平民怨,告慰冤死百姓在天之靈,對於信奉神鬼之說的嘉靖皇帝來說自然會慎重考慮。
若是處理不好,鬨得民怨沸騰,指不定就被上天知道了不喜,從而影響到他這些年的苦修。
所以在聽說百官奏疏內容後,魏廣德直覺就感覺王直死定了。
嘉靖皇帝絕對不會為了一個“小人物”而去冒觸怒上天的行動,殺王直順應民心,更何況此刻官潮洶湧,都巴不得皇帝處死王直。
那些官員打的小心思,魏廣德心裡還是有數的,他們看不見殺王直的後果嗎?
未必。
隻是上疏殺王直對他們的利益更大,何況官場中人關係盤根錯節,雖然嚴嵩權勢很大,黨羽眾多,可是相對龐大的官員隊伍來說依舊隻是小眾。
和胡宗憲一係的官員隻是掌握著實權,瓜分了大部分利益,而其他官員則基本得不到多少,自然他們並不希望胡宗憲好過。
和之前說的一樣,殺王直順應民心還能給胡宗憲添堵,後人隻會說胡宗憲是個反複無常,毫無德信的小人,一舉兩得的事兒為何不做。
至於魏廣德,自然不會從眾的跟著去上什麼奏疏,即便他正在過婚假,其實寫份奏疏交到知府衙門一樣可以送到京城通政使司,可這有什麼意義?
魏廣德倒是想要上疏為胡宗憲辯解一二,不過事不關己還是算了吧,反正就魏廣德耳聞江南之事,胡宗憲確實也不是什麼好人。
現在的江南,在剿倭大義下,對百姓和士紳可以說是在百般壓榨,早已遠遠超過朝廷同意的加派賦役的額度。
胡宗憲那裡自然隻能收到朝廷同意的部分,可是加征這些賦役也需要人手和費用,政策到了地方自然就是再次加派雜稅,最後的好處落到底層官吏和胡宗憲之手。
而士紳和他們家中為官之人眾多,自然對胡宗憲怨恨無比,江南籍官員對胡宗憲可以說是痛恨無比,而百姓也因此大量破產,流離失所,淪為流民。
無他,交不起賦役,隻能逃離家園。
就魏廣德在南京城內外看到的就是流民無數,城中街市上乞討之人不知凡幾,連官府都已經懶得理會了。
要是在過去,流民可是要被官府緝拿問罪的,大多會被流放邊鎮。
由此可見此時大明江南是一副什麼樣的景象,真真是觸目驚心。
了解到詳情,魏廣德才知道當年自己在鄉試那會兒寫的加稅策論有多愚蠢,隻想到加稅卻不通實務,要知道政策製定以後在執行過程中是會變樣的,因為執行之人要從中獲取自己的利益。
想要加商稅,那麼官吏們就敢把沒什麼靠山的商賈逼上絕路。
不過讓魏廣德欣慰的是,按照徐邦瑞所說,他這些年在蘇鬆、杭州等地入的一些織坊生意很是不錯,這會兒也在擴大生產,自然也選擇招收一些流民,不過這也隻能解決一點點問題,更多的還是隻能沿街乞討度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