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魏廣德的猜測,這個張齊應該是因為其他原因和徐階結怨,而昨日陳以勤鬨出的風波讓張齊以為有機可乘,所以在今日出手彈劾。
隻可惜,他看懂大勢,卻沒看懂皇帝。
“膚淺了。”
蘆布走後,魏廣德嘴裡才滴咕一句。
真的要彈劾,陳以勤、魏廣德,誰不是招招手,就有大把人搶著上來做事,哪裡輪得到他張齊來彈劾。
果然,散衙前就傳出宮裡有旨意下發,“徐階輔弼首臣,忠誠體國,朕所素鑒,張齊輒敢肆意詆誣,姑調外任用。”
旨意一份發內閣,一份發吏部,讓吏部給張齊找個外放的差事。
蘆布過來通報的時候,還一臉懵逼的樣子。
雖然早上魏廣德的吩咐讓他嗅到一點不同尋常的味道,可他鑽研的可不是官場那套,更多其實還是蠅營狗苟之道,所以並沒有想明白,這張齊怎麼被處罰了。
科道言官發起彈劾,少有直接被處置的,大多是被申敕風言奏事。
“讓你打聽神機營的事兒,有消息了嗎?”
說完張齊,魏廣德又開口問起之前交代蘆布的事兒。
好吧,雖然身邊被錦衣衛放個探子,或許許多人會覺得麻煩,或者危險,可魏廣德卻覺得是好事兒。
必然要打聽京營的消息,要是讓張吉去做,怕是要花一兩個月的時間才會有結果。
可是讓蘆布去查,十天半個月就能有消息,畢竟廠衛就是京城的地頭蛇,城裡城外風吹草動那是敏感的很。
至於蘆布彙報上去,魏廣德也不怕,畢竟是隆慶皇帝吩咐的,讓他和戚繼光接觸,等譚綸到京後還要讚理京營軍務,他也要接觸。
事先不多了解京營的情況怎麼行,這事兒密報到隆慶皇帝那裡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
“老爺,我找那幫鄰居打聽了,神機營這幾個月管理有些嚴厲,不好接近,所以消息不多,其他的又多是勳貴家族把持,很複雜,小人還在梳理其中關係。”
蘆布是京城土著,所以以往在魏廣德麵前都是以消息靈通來展現自己的用處。
“那你加把勁,儘快查清楚實情,缺銀子就找張吉要。”
魏廣德吩咐一句後才讓他離開。
明朝的京營,從最初朱元章定下的五軍營到朱棣時期形成三大營,再到景泰年間出現十團營,英宗複辟複辟後又恢複三大營編製。
不過還沒完,憲宗時期三大營編製又被打散改編成十二團營,正德皇帝時期也沒閒著,在十二團營基礎上增加了東、西官廳,還調數萬精銳邊軍入京編為“四外家”。
嘉靖皇帝的時候,這些變化全部被廢除,又恢複永樂時期舊製,依舊是三大營,即五軍營、三千營和神機營。
這麼一圈折騰下來,京營也就糟了罪。
洪武時期,京營有官軍二十萬,永樂時期是巔峰,兵力高達三十餘萬,若是加上中都、山東、河南、大寧等都司兵十六萬“班軍”,京營總兵力超過五十萬人。
不過在土木堡之後,京營兵馬再未重現原貌,七十二衛一直都處於不滿編狀態,兵力隻剩十餘萬人。
這也是景泰起,京營縮編成十團營,十二團營的原因。
編製變化巨大,各家勳貴在京營中的勢力範圍也是不斷變化,所以要理清楚京營裡實力分布也是很麻煩的事兒。
或許,就連那些勳貴家族現在都搞不清楚自家在京營裡到底還占了多少官職,能統領多少人馬。
三大營,魏廣德之前了解過,也就隻有三千營和神機營算滿編,主要是這倆營兵馬合起來都不到萬人,所以缺額直接從五軍營中調選。
這麼做,也是因為這兩營在皇帝外出時要護衛在左右,算是皇家的門麵。
戚繼光到京城後一段時間,拜訪完在京的各家實力,就開始對神機營進行操練,還是封閉性訓練,到現在神機營到底是什麼樣子,魏廣德也是完全不知道。
但是想到戚繼光的能耐,估摸著訓練完成,這神機營應該就能直接拉到皇帝麵前檢閱了。
三千營的情況,魏廣德也不愁,雖然缺乏訓練,但想來補充進去的應該都會騎馬。
騎兵嘛,要的就是個氣勢,這個好練。
隻要求氣勢上來了,隆慶皇帝也會叫聲好。
剩下的,唯獨就是勳貴實力最複雜的五軍營是個大麻煩。
但是,雖然麻煩,可已經和隆慶皇帝提到這事兒,魏廣德還是希望借助譚綸和戚繼光的能力,為京營挑選出一批精壯,組建起一支能戰之兵。
他魏廣德還要在京城為官多年,要是靠現在的京營,雖然知道曆史,大明朝在這段時間貌似沒有敵人能夠打到北京城,可他卻不確定蒙古人會不會又從哪個犄角旮旯衝進來,在京畿附近肆掠一番。
好吧,真發生這樣的事兒,就是他這個大臣的恥辱了。
嘉靖二十九年的事兒,鬨得很大,魏廣德是知道的。
可嘉靖四十二年潰邊牆,大掠順義、三河等地,京師戒嚴,似乎在後世流傳就很少。
大家隻知道“庚戌之變”,而不知其後還有類似事件,所以魏廣德也不確定,隆慶朝的時候,韃子有沒有打進來過。
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彆人身上,那就隻能提高自己的能力。
魏廣德打算,不管怎麼樣,也要重組出一支數萬人,能戰的京營。
至於“老營”,還是留給勳貴去折騰,他們要怎麼克扣就怎麼克扣,反正留下的都是老弱殘兵。
總不能把好處都從勳貴手裡奪走,給他們留些職位,換取大家相安無事。
京城似乎一切如故,散衙後,官員們依舊按照平時的習慣,或是去酒樓暢聊,或是勾欄聽曲。
幾日後,隆慶皇帝從宮裡又發出旨意,中元節,遣定國公徐文璧、玉田伯蔣成安伯郭應乾、安平伯方承裕分祭長陵、獻陵、景陵、裕陵、茂陵、泰陵、康陵、永陵,都督僉事沉至祭景皇帝陵寢,指揮僉事李玉祭孝懿皇後,中官祭恭讓章皇後及廢後吳氏,指揮同知王極祭哀衝、莊敬二太子各陵園。
同日,兵部也向邊鎮發布秋防警報,令各邊鎮守將嚴守各處隘口,防備韃子偷襲。
至於徐階因張齊彈劾而上的自辯奏疏,逐一解釋那些罪狀,最後請辭,自覺被眾人忽視。
隆慶皇帝當日就在自辯上批紅,“令即出視事,不必再辭。”
足夠表現出,隆慶皇帝對徐階徐閣老還是信任有加。
那些年,那些事兒,有多少是自願的。
官場之上,為了各自前途,官員們沒少做類似彈劾徐階所做之罪狀。
嚴嵩在位時,除了沒資格進嚴府的官員,隻要夠資格的,誰沒有去拜訪過?
嘉靖皇帝要這要那,雖然大家背後裡議論,可真要旨意到自己手裡,還不是屁顛屁顛去操辦。
隻是,貌似張齊奏事平息了,可數日後,徐階再上第二道乞休奏疏時,朝野一時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