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萬盛世!
聽到管家提到“海瑞”這個名字,徐階就是微微皺眉。
他其實並不喜歡海瑞,知道這個人不好相與。
當初保海瑞,並非因為他名聲,而是為了自己。
想想海瑞上書後的聲望,他不出力保下他對他名聲有損,而且之前海瑞僅僅是一個六品的戶部主事,根本就入不了他的法眼。
海瑞被清流看重,而他自詡為清流的一份子,自然要出手護住。
雖然,在清流眼中,其實他徐階早就已經是濁流了。
他當初和清流走近,根本原因其實是因為大家有共同的敵人——嚴嵩。
“老爺,你看是不是給海巡撫去一封書信,請他出手壓下此事。”
管家試探著說道。
“你覺得可能嗎?”
海瑞從大牢裡被放出來後,官運亨通不是沒有道理的。
本來像海瑞這樣的人能官複原職才是最好的,可是他就一直被清流推著往上走,而淳安和興國的那些士紳大族之前的大力吹捧在其間也是起了不可估量的作用。
“青天”之名,可不是隨隨便便的官員就能受的住的。
徐階並不知道海瑞外放巡撫的根本原因,當初就是因為知道海瑞為人,看他不順眼,才把人弄進通政使司,讓他在這個沒有實權的衙門裡熬資曆,讓他九年一遷,等他升到通政使的時候,人也差不多該入土了。
海瑞就是官場上一個異類,沒人願意和他共事,這也全是因為他名聲所拖累。
徐階並不知道海青天是怎麼吹捧起來的,隻是以為這人可能就是剛正不阿,所以有了青天之名。
“派人去巡撫衙門打探下消息,看看那邊怎麼打算再做計較。”
徐階當然不會把到手的東西還回去,但是也知道需要搞清楚海瑞的打算再考慮應對。
這一年,徐階感覺有些流年不利,貌似發生的一件件大事兒都是和自己作對。
先是高拱要回朝,讓他許久茶飯不思,在這個節骨眼上又發生這樣的事兒。
自己可沒少拜菩薩,可菩薩怎麼就不知道保佑自己。
後世,很多人都以為海瑞因為秉公執法、剛正不阿的性格,所以到最後官很大,還得到了首輔徐階的看重,不斷進行提拔。
所以對海瑞審理徐階案,覺得人不通世務,不知感恩。
但實際上,海瑞的品級確實很高,但是要講實權卻不大。
海瑞從教諭做起,後來升遷到知縣一級,這其實已經是絕大部分舉人能夠達到的極限了。
後來因為各種原因,海瑞再度被提拔升遷到戶部擔任雲南司的一個主事,負責核算雲南的錢糧。
在這個階段,品級雖低卻是實權派,手裡一直都有實權。
而在他上疏後,從大牢裡被放出來的時候,戶部沒有空缺,於是安排海瑞到了兵部,依舊是做一個主事,這屬於“官複原職”。
隆慶元年,在嘉靖皇帝葬儀完成後,由徐階主導的論功行賞開始了,海瑞並沒有得到徐階的任何特殊對待。
海瑞因為上疏之功也得到升遷,轉尚寶司司丞,負責保管掌寶璽、符牌、印章。
也就是說,海瑞上疏後論功行賞的結果是從戶部實權主事變為一個庫管,負責保管印璽符章。
而之後升遷的通政司,其實就是大明朝廷裡一個養老的衙門。
可見,徐階提拔海瑞不過是一些人一廂情願的想法。
體製內的人,隻要工作不出錯,按理都是應該往上升才對,所以也不存在徐階提拔海瑞一說。
當然,當年海瑞身陷囹圄的時候,徐階出言保過他也是事實,算是有恩,但這其實也是首輔的職責。
不保海瑞,才是首輔失職。
“見過陳公公,見過魏大人。”
宮道上,兩道身影一前一後向前方走去,路上遇到的內侍紛紛靠邊行禮。
待路兩邊沒有其他人後,身後的魏廣德才緊走兩步拉近和陳矩之間的距離,低聲問道“今日陛下召見就是為了兵餉之事嗎?”
前麵帶路的陳矩放緩腳步,也是壓低聲音答道“應該是,陛下已經看到戶部的奏疏,知道朝廷財政支用不足的問題,今日或許也會問及此事。
魏老弟,你對戶部這些年的情況是否清楚?”
“略知一二。”
魏廣德隻是微一皺眉隨即就舒展開,他雖然不是戶部尚書,可戶部這些年的開銷,每年都會大致羅列出來交到內閣,而其中涉及軍餉又是大頭,所以還是大概記得。
內閣閣臣,最忌諱的就是在皇帝有問題詢問的時候,你一問三不知。
之前已經說過,內閣處理政務,大多都是參照舊例執行,隻有遇到沒有舊例之事,才需要動腦筋想辦法,拿出穩妥的應對之策,但這一樣的事兒畢竟不多。
但是內閣本質就是皇帝的秘書處,為皇帝決策谘詢,所以皇帝知道的你不一定知道,但皇帝想知道的你一定要答得出來,否則你的存在也就失去了意義。
魏廣德的記憶力不錯,僅僅片刻功夫,戶部以往奏報的數據已經浮現在他腦海裡。
隻要不是突然問出沒有準備的東西,僅僅是問戶部銀錢支用的話,魏廣德自信還是可以應付下來。
至於為什麼會扯到戶部,這就得從內閣票擬可行的那份,京營戎政請奏勾滿兵額一事說起。
京營請求補滿兵員,兵部認為並無不妥,內閣也不覺得有錯,於是都認可了。
奏疏到了皇帝手裡,意見當然和大家的一樣,也是覺得京營應該按製滿編才是,於是大筆一揮,此事就算定下來了。
旨意發出,兵部和戶部商議增撥兵餉一事,戶部於是立馬就不乾了。
實際上很長一段時間裡,戶部劃撥出去的銀子,大多進了兵部,兵部已經成為大明朝堂一個不折不扣的吞金巨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