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趕在隆慶五年歲末,官府封衙前,梁夢龍的奏疏送到了。
山東巡撫都禦史梁夢龍、山東左布政使王宗沐等聯名上奏《海運議》,一下子把本來逐漸懶散等著過年的朝廷官員了雷了個外焦裡嫩,誰都沒想到臨近歲末會有這麼一出大戲。
“叔大,你怎麼看?”
內閣,現在的閣臣隻剩下高拱和張居正二人,接到梁夢龍的奏疏,高拱倒是頗為意動。
他是不意動也不行,做為內閣首輔,他已經為漕運之事耗費了太多精力,朝廷財政也在一次次無功治水中被消耗殆儘,若是再不想到解決漕糧北運的法子,京城怕是就要亂了。
“夢龍之言倒是有理,既然商賈之舟可以行走於淮安、萊州、天津等地,漕船自然也行。
正如他奏疏所說,以河運為正,海為備運,如此倒是剛好可以避開黃河水患,漕糧再不會被截在淮安一線而北上不得。”
張居正早已看過這份奏疏,也對梁夢龍所提的辦法很是心動。
不管什麼立場,進了內閣這個地方,更多考慮的還是國家穩定、天下太平,保證漕糧安全運送到北方,就是其中一個很重要的環節。
“那就讓他試試?”
高拱看著張居正,開口問道。
“我覺得可行,按他之意,可令有司撥糧試航,看看效果如何。”
張居正迎著高拱的目光說道。
“海運”
高拱沒有如張居正猜想般點頭答應下來,而是嘴裡念著這兩字,似是陷入回憶。
其實,張居正在看到這份奏疏的時候就已經認可,而且他判斷高拱也不會反對,概因為當初商議開海時,高拱就隻是猶豫而沒有反對。
而且在張居正的記憶裡,裕袛很早其實就有開海運的討論,開海派占據絕對主流,這也是隆慶元年,隆慶皇帝會答應嘗試開放一處港口的原因。
“當初還在裕袛,我也剛入禮部,賈尚書就極力支持海運,當初海運濟遼也是因他而起。”
高拱開口緩緩說道。
“哦。”
張居正習慣性跟了一句,就不再多言,而是等著高拱繼續往下說。
“我記得當時善貸也是極力支持此事,開放月港,最早也是他提出來的。”
高拱繼續說道。
“看來善貸對海運很有好感,早就聽說他和遼東商人關係好,他們的人參、鹿茸還有裘皮送到京城,都是挑最好的給他府上送去,貨物也都是和他關係好的商號才能收到。”
張居正聽到高拱提起魏廣德,當即就給他下了眼藥。
反正現在魏廣德不在這裡,他說的話也沒有胡編亂造,還都是真事兒。
“他一直都支持海運的。”
高拱這時候終於才是點點頭,“甚至,他覺得應該徹底廢除禁海之策,以月港為始,逐漸開放”
高拱說的這些,張居正此前可不知道。
雖然二人曾經討論過海運,但要多是把海運作為備選。
現在高拱所說,其實就是他在隆慶皇帝那裡看到魏廣德所獻奏疏的內容。
魏廣德猜的沒錯,他的奏疏,隆慶皇帝都會和首輔及心腹大臣密議,以前是和高拱、徐階等人單獨商量,後來高拱走了,他才和徐階、李春芳等人討論。
其實魏廣德、陳以勤等人有些沒有把隆慶皇帝看透,隆慶皇帝在思考問題的時候,魏廣德的提議,他一般都不會和陳以勤、殷士譫等人商議,而是找徐階、李春芳等人討論。
而徐、李等人的提議,則是找陳以勤、魏廣德等人商量。
利用大臣之間政見不同的關係,對提議進行充分的分析討論,這點隆慶皇帝玩的很溜,就是不偏聽偏信。
當然,如果最後大家意見都不同,他就會選擇留中。
這也是魏廣德說他曾經遞給隆慶皇帝幾份奏疏,但是最後都沒有回音的主要原因。
其實,他的很多建議,並沒有被徐階、李春芳等人認可,或者隻是部分被認可。
“這可是有違祖製啊。”
等高拱說完魏廣德的一些主張,張居正就微微皺眉說道。
“是啊,就是因此,當初陛下才沒有接受。”
高拱說道,“隻是沒想到,現在朝廷又被逼到絕路上,看樣子不行海運是不行了。”
“當初海運濟遼時,為何糧草不走遼西,而是用海運?”
張居正開口問道。
當初裕袛商議此事時,張居正還沒入裕王府,當然不在此列中。
徐階知道,但也是由高拱轉告的。
“陸路運輸,始終多有不便,且耗費巨大。
確實如賈尚書、善貸所言,海運耗時頗短,耗費也是非常之少。
所以我現在也接受夢龍之言,漕糧自淮安出海到天津這條航路,不管黃河有無水患,朝廷都必須掌握,以備不時之需。
明日我會求見陛下,按照善貸的建議,以後的漕糧,每年都固定一定數量走海路,以保證漕兵熟悉路線。”
魏廣德不知道,曾經在徐階、李春芳口中多此一舉的事兒,居然會得到高拱的支持。
內閣已經定調,不過外廷可不知道。
不過因為梁夢龍奏疏所說民間商賈就在走這條航路,倒是讓許多反對官員失去了一個重要的反對的理由,那就是海運風險。
其實這會兒看過梁夢龍奏疏的朝臣,支持和反對的聲音是一半對一半,有些相持不下。
畢竟現在漕糧運輸成為北方穩定的重要一環,梁夢龍所提法子,剛好就可以解決運輸難題,自然認可的人不在少數。
到了晚間,內閣裡傳出高拱和張居正都持肯定態度後,雖然不是立馬換風向,但反對之聲也是小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