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十二。
夏至已過,縱然是乾澀少雨的川蜀地區也漸漸濕潤起來,陰雨天氣綿延多日。
也許是因為天氣不佳的緣故,位於貴陽城外三裡的夷軍大營在經曆了前日的\"熱鬨\"之後,也漸漸安靜下來。
兩天前,水西大長老安邦彥領著麾下的殘兵敗將,宛如喪家之犬一般,自遵義府逃竄而來。
雖然相比較出征之時,軍陣肉眼可見的\"稀薄\"了不少,但仍給予貴陽城外的叛軍們莫大的信心。
歡呼雀躍之下,隻盼著安邦彥一聲令下,大軍一蹴而就的將眼前搖搖欲墜的貴陽城踏平,繼而發泄心中壓抑許久的欲望。
但出乎眾人的預料,往日\"不可一世\"的水西大長老安邦彥自回到軍營之後,除了撫慰了一番兒郎之外,便是再無其餘反應,隻字不提強攻貴陽之事。
梁王奢崇明細問之下方才得知,原來水西族中屈指可數的悍將圖黑前些天領著麾下士卒前往平越府整飭軍備,籌措糧草。
大長老安邦彥之所以按兵不動,便是為了與圖黑彙合,繼而給予貴陽城中的官兵致命打擊。
梁王奢崇明雖然覺得安邦彥此舉有些小題大做,但終究寄人籬下兼之剛剛兵敗,心中自是沒有太大的底氣,隻得閉口不語。
因為大長老安邦彥領兵回援的緣故,本就浩浩蕩蕩的營地愈發宏偉,此時營門雖然緊閉,但外間仍有不少兵刃出鞘的狼兵也來回巡視,臉上的表情著實有些凶狠。
若是細細觀瞧,便會發現這些人舉手投足間便散發著些許戾氣,明顯與前些時日駐紮於此的狼兵有所不同,其中不少人的兵刃上還殘存著乾涸的血漬。
進到營中,轅門附近零零散散的堆積著不少近些天打造的攻城器械,瞧上去倒是有模有樣,與水西大長老安邦彥昔日打造的,沒有什麼兩樣。
\"快些走,快些..\"
不多時,一道氣急敗壞的訓斥聲自營中響起,隻見得一名校尉模樣的夷人正催促著身後的狼兵,急匆匆的朝著營外而去。
見狀,當值的狼兵也沒有上前盤問,隻是默默的推開了營門,知曉這些人定然是受了大長老亦或者梁王的吩咐,繼續\"搜捕\"漢人百姓,充當炮灰之用。
不過一些明眼人心中卻是知曉,這貴陽城附近的村寨早就被梁王奢崇明搗毀,哪裡還有多餘的漢人百姓?
但這等話語,眾人也隻敢在心中發泄牢騷,就連私底下都不敢說,畢竟族中大長老安邦彥及梁王奢崇明均是變得有些喜怒無常,這些天已是處死了不少妄言撤軍的\"碎嘴子\"。
想到這裡,眾人便是下意識的低下了頭顱,甚至不敢兩兩紮堆,生怕被扣上\"禍亂軍心\"的帽子。
唏律律!
不知過了多久,鴉雀無聲的營門外突然傳來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隻見得幾名麵色驚慌的騎士不斷催動著快下的戰馬,踩著有些濕潤的土壤,急匆匆的朝著營地而來。
站在高台之上的崗哨待到瞧清楚來人麵容之後,忙是揮舞了一下手中的旗幟。
見狀,營門附近的狼兵們忙是打開了營門,將這幾名風塵仆仆的騎士迎了進來。
\"何事這般倉促!\"
顧不上太多,營門附近為首的將校便是徑自問道,臉上也是露出了一抹狐疑之色。
自從大長老安邦彥於永寧城外無功而退之後,便是一路行至貴陽城外,成功於梁王奢崇明彙合。
現如今,川貴兩地的狼兵應當儘數集結於此,這些風塵仆仆的狼兵又是從何而來?
難不成是傳聞中駐紮在平越府的官兵?但軍中不是傳聞,圖黑將軍麾下的精銳足有數千嗎?
\"將主,圖黑於平越府按兵不動,聲稱糧草輜重尚未籌措完成,不能及時與我大軍彙合。\"簡單的吞咽了一口唾沫,為首的騎士便是急不可耐的說道\"快領我去見大長老!\"
\"什麼!\"
聞言,營門周圍的狼兵們便是一陣嘩然,人人的臉上皆是充斥著一抹驚愕之色,身軀更是微微的顫抖著。
作為水西族中有數的悍將,圖黑在軍中的號召力可謂是無人能及,不然大長老也不會令其前往平越府,整飭軍備,籌措糧草。
但現在他們聽到了什麼?圖黑竟然按兵不動,繼續在平越府逗留?他想乾什麼?
須知,昔日圖黑與大長老分道揚鑣的時候,足足帶走了數千狼兵,若是加上本就於平越府\"留守\"的狼兵,隻怕近萬人。
如此龐大的兵力,足以扭轉一場戰局的勝負,但圖黑卻在平越府停滯不前?
營門附近的狼兵們越想越是心驚,越想越是惶恐,有些膽小的甚至不由自主的倒吸了一口涼氣,麵色也是瞬間變得慘白。
他們雖然愚鈍,但並不是蠢人,心中隱隱約約已是有些明悟,察覺到了川貴局勢的變化,也知曉這勝利的天平已然逐漸向官兵所傾斜。
眼下圖黑按兵不動的舉動,無疑令得此間局勢愈發撲朔迷離。
\"還愣著作甚,還不帶我去見大長老!\"
見得營門附近的袍澤們皆是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為首的騎士不由得又氣又急的嚷嚷道。
永寧城中的官兵隨時有可能出現在貴陽城外,每耽擱一日時間,他們的處境便會難上一分。
當務之急,便要將圖黑的舉動儘快報予大長老知曉,使其儘快做出決斷。
\"走,去見大長老!\"
聞言,為首的將校終是反應了過來,忙是示意騎士跟在自己的身後,急匆匆的朝著位於營地伸出的主帳而去。
自從與梁王奢崇明合兵一處之後,生性本就謹慎的大長老愈發\"惜命\",除卻其長子安武功及梁王奢崇明等寥寥數人之外,再也沒人能夠不經通稟,行至帳中。
雖然大長老及其麾下的親兵口口聲聲是為了保險起見,以防軍中出現\"奸細\",但不少跟隨安邦彥多年的將校卻是知曉。
安邦彥這是老了,怕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