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您這話可真嚇人。”
紀元海笑道:“您要跟我算什麼賬啊?”
王老指了指宋梅蘭花:“枝葉修長,增之一分則太肥,減之一分則太瘦,亭亭玉立,小紀這全是你的功勞。”
“您已經給過我報酬了,王老。”紀元海提醒道。
“是,我是給了你三個月的報酬。”王老說道,“可現在三個月已經到了,你已經給了我一棵完美的寶貝。”
“接下來,咱們怎麼算賬得有個說法啦。”
紀元海沉吟一下:“您的意思是,我以後每隔一段時間看望您的花草,還得算我的勞動?”
“不然呢?你對我白白幫忙啊?”王老瞪眼反問。
“咱們的交情,再談這個……”紀元海說道。
王老說道:“好啊,你要是光談交情,不談報酬,那就等過年的時候來看望我。”
“我自己花錢再找園丁花匠,幫我照料花草,行了吧?”
紀元海笑了:“我知道您的意思了,王老。”
“我就等過年的時候再來看望您。”
“反正您自己也會種花草,平時我就不來打擾您了。”
這一下順坡下驢,讓王老頓時完全始料不及:“小紀,你!”
“我的意思是,小紀你總不能老是這麼白跑,我得給你報酬,可不是趕你走、不讓你來了!”
“可您現在的花草,的的確確沒有問題了,您自己又會種花草,我怎麼能再收您的錢?”紀元海說道,“往後又不斷往來,交情也在。”
“我自己也得學習備戰高考,時間也緊迫,以後就不來這麼勤了。”
王老怔了一下,知道自己準備給他新的報酬這件事已經不可能,反而讓他注意到花草不需要照料,減少來往次數,心中難免不舍,小聲嘀咕一聲:“備戰個屁!”
小雲都說了,這小子考高考準能上大學,這話就是拿來搪塞我的。
王老有些悶悶不樂起來。
袁奶奶聽了緣故,也勸說紀元海兩句;紀元海笑著請她看那些長勢良好的花草,表示這裡的確用不上自己了。
袁奶奶還要再說什麼,忽然一抬眼,喜道:“老頭子,文博來了!”
王老下意識地站起身往外看,隔著窗戶看見一個板著臉煞是威嚴的中年人進院門來,又冷哼一聲坐下。
“他來就來吧,他來還用通知我啊?”
“我這裡,他還不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紀元海連忙站起身來。
那滿是威嚴的中年人從院門處走進來,到了屋門口,見到袁奶奶便神色柔和下來:“媽。”
“哎!快進屋!吃飯了沒?我給你做點你愛吃的?”
袁奶奶喜不自勝地說著。
“不用麻煩您了,媽,我吃過了。”中年人說完之後,再看向王老,脊背立刻不由自主地挺直了,“爸。”
“哦?這不是青山縣組織部的王副部嗎?怎麼有空來看我一個小老頭子?”
“爸……您這——”王文博頓時一臉為難。
“我這麼了?”王老很少生氣,此刻卻是沉著臉,一點好氣也沒有。
“您說這話,不是笑話我嗎?”王文博尷尬地說道。
“你還知道是笑話你啊?”王老指著他,“小雲換輛自行車,你足足跟她憋了一年的氣!你這麼大威風啊?在家裡跟孩子耍橫啊?”
“我這些花花草草,你也看不順眼,來來來,都給我砸了,把我退休金也全都拿走,不耽誤你王副部的好名聲!”
“我們都不知道你怎麼這麼威風啊!我跟你媽的退休金正常用,也耽誤了你,孩子換個自行車,也耽誤了你!”
“我看你是青雲直上,了不得啊!你現在是什麼高官啊?”
這一通話,帶著火氣,越說越大。
王老先生說著說著就不由自主地站起來,指著王文博。
王文博低著頭,一言不發。
說完之後,王老先生又坐下,呼哧呼哧地喘氣。
“爸,您消消氣……”王文博說道。
“我消氣,我消的下來嗎?”王老怒喝,“這十多年了,你自以為是,我說什麼你不聽什麼,有些事做絕了還自以為飛黃騰達!”
“現在呢,你路都斷了,又開始顧惜什麼名聲!”
“晚啦,你知不知道,已經晚啦!”
王文博低著頭,又悶不做聲了。
王老訓斥他一通,到底是看不順眼,又氣呼呼回屋裡麵去了。
袁奶奶在一旁歎氣:“你說說你們爺倆兒,隻要一見麵,那就跟耗子見了貓似的,就沒有一個心平氣和的時候。”
“這樣下去,可怎麼是好?”
“我去勸勸老頭子,你就彆走了,今天中午留這裡吃飯。”
王文博顯然也是被訓斥的渾身不痛快:“媽,我就不留了,省的把爸給氣著了。”
“還有彆的事等著我,我就先走了。”
“你這孩子——”袁奶奶大為失望,想說什麼又沒說。
王文博說著就要走,就在這時候,王老先生又快步走出來:“走吧,走了以後就彆來!”
王文博頓時當場邁不動腳:“爸,您這……彆生氣行嗎?”
紀元海是越看越沒法看,要是早一點能夠告辭,倒也不用看這種家務事。
可惜現在走不得。
仔細觀察一下,紀元海上前一步,攙住王老先生的手:“王老,您可彆生氣了!”
“這手都哆嗦了,何必呢?先順順氣再說。”
袁奶奶、王文博聽了這話,才都注意到王老先生已經氣成這樣,連忙都上前來。
王文博攙住王老先生另一條胳膊,和紀元海一起扶著他坐下,一邊慢慢拍後背,一邊紅著眼睛說:“爸,我知道我錯了,但是您也不能因為我把自己氣成這樣啊。”
“您實在不行,打我兩下罵我兩句也行啊。”
“我想起來就生氣。”王老先生喘著氣說道,“還罵你兩句,我剛才罵你兩句,你為什麼要跑?你跑了我罵你還有用嗎?”
王文博無可奈何:“行,行,您現在罵吧,我不跑,我聽著。”
“你這個死老頭子就是強!”袁奶奶在一旁倒是罵起了王老先生,“養花養草,差點因為一盆花把命給送了,要不是小紀,你就完了!”
“現在跟你兒子也是這樣,爺倆到底有什麼過不去的坎兒!”
王文博認錯認罵,再加上老伴也說,王老先生的情緒穩定了很多,倒是也不罵了。
因為情緒穩定,漸漸意識到自己剛才一激動,當著紀元海這個外人,說了一些不該說的話。
王老先生對紀元海笑了一下:“小紀,倒是讓你見笑了。”
紀元海說道:“這有什麼可笑的?”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我家同樣不和睦,說起來比這還要難以啟齒。王老您大可不必放在心上,有些事情該過去的總是會過去。”
王老笑了一下:“小紀,你倒是通透。”
又跟王文博、紀元海兩人介紹:“這是小紀,我的宋梅就是他救活的。”
“這是我那個不成器的兒子,叫王文博,挺喜歡耍威風,你叫他王哥就行。”
紀元海遲疑了一下。
王文博察覺他這個小細節,心說還挺懂事的,知道不能亂喊。
但是既然在老爺子麵前,當然是哄他順心,笑著說道:“小紀,我爸都這麼說了,你就叫我王哥。”
紀元海立刻點頭:“哎,王哥,您好。”
“我是靠山公社生產隊的社員,也是機緣巧合來城裡麵,正好遇上王老的宋梅出了點事兒。”
“說真的,王老真是太厚待我了。”
“小紀,你要再這樣說,我就生氣了。”王老說道,“咱們倆是忘年的交情,花草裡的好友。”
紀元海補充道:“您絕對還是我的良師益友,我可是不止一次受您指點教誨。”
王老頓時咧嘴笑了:“對對對,就是這樣,哈哈哈……”
王文博看著這一幕,心裡麵暗自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