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和二年,三月末,濟陰郡。
夜幕,成陽縣外蘆葦澤。
此時蘆葦澤外的數座寨子儘皆殘破,火光裡,廝殺不斷。
十幾名水寇,推著木舟就要下水。
潛伏在蘆葦邊一晚上的李家部曲這時候殺出,一陣箭雨下來,哀嚎不斷。
然後又有東邊的營寨,七八個水寇推著一個火板車就衝破包圍。
但沒衝多遠,就被繞到兩邊的李家部曲,持著戈,砍斷了雙足,勾著衣甲拽到麵前,梟了首。
其他幾個寨子的廝殺已經結束,隻有最中間的一座還在頑抗。
李典坐在胡床上,任由伴當給他裹傷,他拿著軍配就在調度部曲,合圍堅寨。
那堅寨上有人哭泣著,嘶喊:
“我們是成陽仲家的,和張濟陰有舊,
李典聽到這話,心下覺得麻煩了。
因為他知道當年太守來修帝堯碑時,就是這成陽的仲家張羅的。
成陽是當年帝堯安葬之地。
本地的豪族仲氏就常用這事來邀名。
這回,張寵剛上任,他們就建議府君修建帝堯碑。
一來增長府君的清譽,二來可以結交本地豪姓網絡。
張寵得此機會,自然不會放過,剛來就造了座帝堯碑。
落碑時,他李典還參加過。
而且拋開他們和府君的關係,仲氏家族本身也稱雄縣鄉。
其家有故钜鹿太守、故廣宗長、故呂長,都曾做過一郡一縣之長,甚不容小覷。
現在,這清白仲家竟然勾連匪寇,這誰能想得到?
李典神情變換,一咬牙還是選了一個探馬回報叔父李乾,讓他定奪。
壁上的人,看著探馬回跑,知道轉機出現,都長呼一口氣。
不一會,探馬回來,一路高呼:
“賊寇計隻此耳?令:隻誅首惡,脅者不論。”
探馬高呼數遍,全場皆聞。
那壁上的人也聽到了,大聲咒罵,哭泣,但於事無補。
此時探馬甩蹬下馬,疾趨李典處,跪報:
“傳家主話,今不知我家千裡駒,竟若豚犬耳!此引弓之射,豈能不發?”
李典臉一下子就漲紅了,他綽起腳邊矟,躍馬而上,傷口崩裂而不知。
一路飛馳壁下,帶著陷陣就要先登。
李家部曲裡的弓手迅速跟上,在下攢射,壓製壁上。
李典正要強攻,突然塢壁內一陣騷亂,然後就是十幾節人頭,頭發串著就甩出了牆壁。
李典正納悶,就看著營寨木門已經打開,幾個領頭的自縛出寨,口稱願降。
李典一緊一弛,這會才覺得手臂已經血流如注。
他趕緊就讓人來裹傷,然後讓伴當領著降俘去後麵李乾那片營帳。
李乾所在的這片營帳區,說是營,其實不過就是幾塊幕布簡單圍著的一個個幕區。
下午在李乾的命令下,李氏部曲輕裝簡行,連跑了二十裡,趁著夜色就襲擊了無備的水寇營壘,一鼓而下。
這會,有的大帳裡已經橫七豎八的躺到一片人,鼾聲震天。
他們是第一批參與戰鬥的李家部曲,在攻破營壘後,就回來休息了。
有些大帳,時不時有人卸甲。
他們是戰鬥中的陷陣,平日裡衣甲都由專人馱運,隻有戰鬥時,才會披掛。
這會,他們退出戰鬥,在仆隸的幫助下,拖下滿是刀痕的兩襠甲。
他們是不能在戶外隨便卸甲的,因為有一種怪風叫卸甲風,和傳說中的馬上風一樣,不知道折了多少英雄好漢。
而最中間的就是李乾的大帳,這會燈火通明。
李乾在連夜拷打俘寇。
不斷有熬不住被拷死的水寇的屍體,被軍吏拖出帳外。
這會,李典所部軍吏押著剛投降的水寇進了帳。
進來也就看了一會,就有水寇癱倒,尿液都涔涔往下淌。
不怪這些個水寇膽小。
做賊的,有幾個是沒膽的,沒有也得有。
水寇的哲學就是,你不凶就會被吃。
他們之所以如此不堪,主要還是大帳內委實可怕了些。
所有人不待說話,就先被過一遍鞭,等抽得半條命也無時,就有人問:
“之前劫掠漕綱的是不是你們?”
被問的人,無不矢口否認,然後被夾棍。
有熬不住的,點頭承認,就被拉出細問,一旦有反複對不上的,又是一遍鐵棒灼烙。
大帳內彌漫著肉味,駭得後麵的賊寇吐到酸水都冒了出來。
這還沒完,有個可能已經被折磨瘋癲的,躺在地上,屎尿一地,在那桀桀鬼叫。
讓踞坐在那,眯眼養神的李乾聽得難受,稍一皺眉,就有馬弁持著短刀把那人舌頭割了。
就這樣,熬住的被細繩捆綁扔在一遍,熬不住的,就被拖走扔出大帳外。
熬不住的,自然是死了。但那些被細繩捆著的,也好不了。
這細繩捆紮最是狠毒,時間一久,身上肌肉就要寸寸潰爛。
到時候,也是個活死人。
這時,終於輪到一個成陽仲氏的被押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