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戶籍之事為民政第一大事,為曆代所重。”
這話一出,在場的,包括張衝在內,都對此句沒有異議。因為隻有掌握了戶口,才能對治下的人力進行統籌安排,所以國以之建典、家以之立度。
諸葛珪是漢家大吏出身,所以當先就講了漢室在戶籍管理上的製度。
漢室之製沿襲秦製,皆以裡社作為戶籍工作的重頭。其將天下民口分為四類,一為民籍,二為官籍、三為宗室屬籍,四為七科謫等。
而民籍又按照資產不同,細分為上家、中家和下戶。
然後就是三百石以上為官吏者悉入官籍,皇族入宗室屬籍,至於所謂的七科謫等則為罪籍。
就是那些罪吏、亡命、贅壻、賈人、曾為賈人、父母為賈人、祖父母為賈人的,統統都屬七科謫的罪籍。
這些屬於七科謫的罪籍人,統統都屬於被強製征兵之列,而且一旦入軍就是為苦役奴隸,享受最低的待遇,每次攻城都要去冒鋒失負土填壕,妥妥的填溝壑的命。
所以這裡的謫就是謫戍的意思。
在談到七科謫的時候,諸葛珪還稍微停頓了一下,看了眼張衝的反應。他知道以張衝的道德水平是斷不會準有罪民的存在的。
果然,在談到七科謫的時候,張衝臉色頗為古怪。
秦漢的人是對商人真的狠,三代以內做過商的,皆要被隸在罪民之下。不過張衝也知道,這就是開朝的時候還行,你就說現在,哪個豪強之家不兼一個買賣?也沒見就進了罪籍了。
不過這種對商人的係統性歧視是真的狠。
張衝默然,繼續聽諸葛珪講編戶造冊一事。
很快諸葛珪就講到張衝熟悉的一部分了,就是裡社的編戶造冊。
大概是在五年多前吧,改變張衝命運的就是那一場漕運派發,當時孫亭長就給了他符節,上麵就是他的身份信息,而同樣的身份信息,不僅在裡社有一套,在郡裡也有一套。
這就是張衝最開始接觸到的秦漢戶籍管理了。
像這種戶籍管理,就是秦漢時期的裡部戶籍管理。
每一戶都會單獨登記,登記所屬的郡名、裡名,戶主身份、爵位和姓名。然後次一欄在登記戶主的妻子名,如有若乾妻子,則其他的皆為妾或者下妻。
如果沒有分家的,一般還登記戶主弟弟的妻子的名字。然後就是兒子、女兒、侄子、侄女的,都會登記在一份戶冊上。
而一般登記這些信息的都是各自裡社的裡典、伍老,由他們來謄抄登記,這個過程中有敢詐偽的,皆重罰。
然後這些戶籍冊就會一式三份,原本藏於鄉裡部、副本發往郡縣廷,最後一本則發到京都,由京都統一管理天下戶籍。
而除了這些戶籍之外,其餘還有各種土地籍,都是地方上清丈好後統一送到中央。
也正是靠著這些簿籍資料,漢室才能統一管理天下。
但到這裡,就結束了。
諸葛珪講到,如今的簿籍資料至少也是四十年以前的了,已經不能反應天下人口的真實情況。
其中一個重要原因就是隨著派發和徭役日重,越來越多的編戶民開始逃籍。
雖然這些人成了無籍人口,隻能浮浪和逃亡,也分不到自己的口分田,但他們再也不用繳納自己的征派了。
但大部分丁口也不願意流亡湖海,他們也沒那個能力,所以隻能找人庇護。
而能與官府對抗的自然就是各地豪勢。
所以漢室平羌一百多年,天下人口減過半,不是說都死了,而是逃籍到了豪勢那裡了。
也是靠著吸納這些龐大的人力資源,豪勢們才越來越強,也越來越可以與官府抗衡。
此外還有一個巨大的問題,那就是戶籍的虛假成分越來越明顯。
這實際上也是在虛應上麵的。因為戶口數是每年各郡上計吏上洛的時候必須要彙報的重要內容,這是對各郡守工作的重要考核。
但現在戶口都被豪強們瓜分了,他們怎麼辦?弄又弄不過豪強,那隻能偽造冊籍湖弄上麵了。
諸葛珪在一線乾了二十多年,這些東西他都知道。所以他坦言告訴了張衝,這魏國、趙國、甚至巨鹿的冊籍都是一堆假東西。
到這裡,張衝打斷了諸葛珪,講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如卿所言,這冊籍既然已經無效,那漢室又如何在這幾十年間繼續維持天下,又如何還有能力調發大兵平叛黃巾呢?”
諸葛珪很是嚴肅,認真講了一個張衝從沒意識到的事:
“渠帥,這地可不是會逃的,隻要地上有人種,地方上就有各種辦法向他們課稅。即便這種辦法非常粗糙,但已經有用。”
張衝明白了,原來戶籍管理是一種高效管理。而漢室開始擺爛後,直接放棄了這種高效,而是直接用橫征暴斂來粗放收稅。
怪不得這天下會陷入死循環呢。
最後諸葛珪就講了他和一眾親民官所討論出的具有泰山軍特色的戶籍製度。
總的來說,諸葛珪是吸收了漢室大部分製度然後套在了泰山軍的體係裡。
首先,諸葛珪也將天下戶口分為四等,不過不是漢室那樣的,而是軍、工、民、吏四類。
這四類也是如今泰山軍最主要的四大群體,諸葛珪決定為他們分類造冊。
其後,泰山軍的基層組織是以分田農莊或者泰山軍直管的農莊為主。而各莊裡社都有自己的分田長和護田長,也就是說已經有了執行造冊的人手了。
所以現在的工作就分兩頭。
在魏國老區可以將戶籍模版下發到各裡社,由地方登記造冊。在趙國北部和巨鹿南部的新區則先將分田做好,分配提拔相應的基層吏,然後再登記造冊。
張衝這個過程中都一個勁的點頭,他越來越發現,當日留著諸葛珪是真的太有必要了。
張衝就是不太熟治民這塊,有這麼一個正人大吏輔助,的確事半功倍。
不過,張衝看到諸葛珪在講完這些後,卻不說話了。
張衝立馬意識,
於是,張衝令庖寺準備午膳,留眾人吃飯。他自己則將諸葛珪帶到了一邊的淨室,先開二人小會。
大會之前開小會,這一套張衝還是懂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