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紙千金!
人脈很廣的張媽舂年糕舂出態度,舂出作風,舂出千軍萬馬的氣勢。
顯金咧開嘴笑得不行。
緊跟著張媽便短話長說,添油加醋、添磚加瓦地把下午的事兒說清楚了,陳六老爺估摸著知道所為何事,先是在家裡勃然大怒,尖聲咒罵,“狗娘養的小畜生,坑我一次還坑我二次!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
顯金差點被熱米團梗住。
好像還真是。
她穿越以來的聰明才智,全用在對付陳六老爺身上了,可謂是將中華上下五千年積攢下來的坑蒙拐騙搶,在陳六老爺處十八般武藝輪番使了一遍。
董管事雖頭頂毛不多,但力氣不小,說了句“得罪了”幾個回合下就將陳六老爺拿下,順帶將博物櫃上的金銀珠寶裝了一麻袋,一路從水東大街押到老宅,在陳家宗族耆老麵前,金銀珠寶被抖落了一地,接著就是涕泗橫流的陳六老爺。
“啪啪啪——”張媽還帶配音的。
陳六老爺雙手連環旋風自扇耳光,並演繹了一場“我不是人”“我膽子被狗吃了”“我知錯了我再也不敢了”中老年男性認錯現場,抱著陳家輩分最高的陳家七叔祖大腿不放,緊跟著又給瞿老夫人磕了幾十個響頭。
“沒用。”
張媽撇撇嘴,“也不知六老爺是犯了什麼天大的差錯,抱大腿不是,磕頭也不是,最後他企圖衝出去撞柱子。”
張媽抓了把熱米團旁的花生仁兒塞進顯金嘴裡。
“老夫人側身躲開讓他撞,隻說了一句‘你若現在撞死了,我在祠堂裡發毒誓,必保我那侄子侄孫衣食無憂、讀書上進’。”
顯金發現了,張媽在記錄八卦、傳播八卦上展現出了驚人的天賦——這麼長一句話,她倒是記得牢牢的。
“然後六老爺撞沒撞?”顯金發問,艱難地把滿口的米團和花生仁咽下。
張媽嗤笑一聲搖搖頭,“他?撞柱子?屎殼郎羞憤而死,他都不會——聽老夫人這麼說,六老爺反倒不哭了。”
“開始指天罵人,先罵爹媽早死,再罵兄長不管,最後罵上天不公,被奸人得了道。”陳媽搖搖頭,“反正就不怪自己財迷心竅,也不怪自己背叛祖宗。他罵得七叔祖發了怒,叫人拿布條塞了他的嘴,把他拖下去了。”
陳媽一邊說著,一邊又給顯金塞了把紅棗乾。
顯金被噎得翻白眼。
“最後,耆老族老們商量後決定動用家法,將他鞭笞一百下後發回寧德村——陳家最老的老家,不許為他請大夫和上藥,他的子孫後代不受家法,但全都不許留在涇縣,更不許從事紙業,他們這一房名下的祭田、宅子、銀錢和店鋪儘數充公,族中不再為這一房任何幫助,等過了年就去官衙將這一房的路引和名籍貼上涇縣陳氏的印章去掉。”
回收田地、除名、除族,這是古代宗族觀念下最嚴重的處罰,在一定程度上甚至高於律法、嚴於律法。
陳六老爺的子孫後代還可以繼續生活,他們可以做買賣,重新購置地產另立門戶,但他們沒辦法繼續讀書了——一個被宗族除名的人,罪大惡極,怎還能入仕為官?
當然,如果非要杠,說我讀書就是為了陶冶情操,不為入閣拜相,那請便。
顯金八卦聽完了,飛也似的跑了。
她再不跑,八寶粥快要在她嘴裡彙合了。
開了祠堂的事辦得特彆快,當天夜裡顯金在房裡就聽見庭院裡鬼哭狼嚎的,隔了一會兒徹底沒了聲響,估摸著是鞭笞一百下打完了,陳老六也被拖走了。第二天一早,便見董管事步履匆匆跑進跑出,估計是在核算陳六名下的庶務和地皮。
不到正月十五,掌控涇縣作坊十餘年之久的陳六老爺便在寧德村傳來魂歸去兮的消息。
這消息傳來時,大家夥正吃早飯。
陳敷聽了半晌沒言語,反倒是瞿老夫人神色自然地給顯金夾了一筷子油浸竹筍,再招呼眾人,“吃飯,正月裡不說不吉利的事。”
陳敷看了眼瞿老夫人,想了想,隨即埋頭刨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