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完了最後一個月,考完了試,一個美妙的暑假又要開始了。
宋向文隻能美妙一半,因為他還得上輔導班。一個月的輔導班,元老師跟他們說“初三,是初中階段,最最最關鍵的一年。地生會考都考了吧?考成什麼樣自己心裡有數吧?剩下的時間,你們想怎麼學,就決定了你一年之後能去哪個高中上學。”
為了提高學生們的積極性,也為了能夠稍微擴大一下收益,元老師在新的一年收費的時候研發出了新的政策,協議班。
所謂協議班,就是輔導班跟家長簽訂協議,保證孩子能上哪個學校,如果沒有考上,全額退款。元老師根據學生的各自水平和各個學校的分數線來收費,宋向文薛林這些,考一中實驗的,還比較穩的,可以不走協議班,一年兩千八,走協議班的四千八。
如果是水平剛剛考個二中的,想要參加一中實驗的協議班,就是八千八。最高能收到一萬多,如果成績連元老師絞儘腦汁也覺得不可能考上了,給多少錢也不簽。
唐朋就是這一檔的,初二分班之後,唐朋就不愛學習了。也不是從初二開始的,初一的時候他就不怎麼愛聽講,座位靠近李金和宋向文,班主任總是讓他學著彆人,學著學著還真考了好幾次不錯的成績。
初二,認識了新的朋友,就徹底放飛自我了,初二放暑假的時候,已經是班裡麵的三十多名了。
他也是一直在元老師的輔導班裡上課的,簽協議的時候,需要家長來現場繳費簽字。本來唐朋的爸爸給他說好的是二中的協議班,還是好奇問了問元老師“元老師,你看我們家孩子,這一年好好拚一把,能不能上一中實驗?”
元老師鄭重其事說“從現在開始,一點遊戲不玩一點電視不看,一天到晚都在學習,學一年,就能考上了,不是這樣就沒什麼太大的希望了。”
這話讓唐朋聽到了,在後麵大罵元老師“不就是個開輔導班的嗎,也不是在學校的老師,她知道個屁,瞧不起誰,我想考哪個就能考上哪個,你叫她給我等著!”
借著交錢簽協議的功夫,元老師順便開了一個班會。
現在宋向文這一級可就不是招不起來學生了,已經有兩個班了,元老師把學生按照成績分成了兩個班。用元老師的話說“咱們水平高點的,講的快,咱們成績不好的跟不上,成績不太好的班級呢,講得慢,為的是讓同學們都有自己習慣的節奏。”
宋向文和張勇為了說話方便,跟劉立洋李啟俊幾個人在最後一排的靠牆位置坐了下來。這個教室不錯,坐在牆邊,元老師從外麵也看不到,門口隻能看到一部分,卻看不到這個角落。
元老師也發現了宋向文幾個人,開家長會的時候,宋向文幾個人在院子裡踢球,開完之後劉二姐笑著給宋向文學“恁家這個宋向文,一來就先去了個最角落,數著他長得小,他還跑到最後麵不讓我看著。”
“你們老師還在教室裡問孩子在家裡晚上都學到幾點。胡嬌嬌她媽說學到十點十一點,還有的說到九點,有的七八點,最早的說的也七點。”
“元老師問我跟你旁邊那幾個家長,沒有一個說能回家學習到六點的。你們老師問我,宋向文學到幾點,我說,我沒看見他晚上學習,旁邊那幾個小男孩,也都這樣。”宋向文倒是絲毫不以為恥,跟幾個好兄弟綁在一起,還挺舒服。
今年,閏年,放假之後,才是爺爺的兩年墳。
去年上墳的時候,宋向文還沒放假,請假回來的。今年就不用了,暑假在家跟元老師說一聲就行。
爺爺奶奶就爸爸這一個兒子,每當有這些事情,親戚們從各個地方帶著黃紙回家上墳,都得在自己家裡歇腳,就管他們一頓飯吃。
劉二姐自己一個人在廚房裡忙活,屋子裡的男人女人們坐在桌子上吃著菜肴聊著家常,劉二姐端進屋子裡一個菜,桌上的人就吵著“哎呀你不用做了快點來吃吧!”
在他們家這邊,都是先去上墳再吃飯。上墳之前,還不能空著肚子,有種說法是,如果上墳空著肚子,去世的老人是不會吃孩子們帶來的貢品的。
在家裡,劉二姐把一個大饅頭一人分了點吃兩口意思意思,拿著鐵鍬,推著黃紙,用白色包袱包著貢品,一大家子人就去了河東的墓地。
今年清明節,爺爺奶奶的墓碑立起來了。上一年墳的時候宋召華去找過刻墓碑的,但是人家說最好是在清明節立起來好,宋召華就暫時擱置了,等到了今年春天,讓劉二姐去跟人家說了名字和時間。
刻墓碑的人還問“有沒有孫子孫女?”把宋向文和宋婷的名字也要了過去。新墓碑格外顯眼,上麵寫著爺爺和奶奶的名字以及生辰和走的時辰。兒子宋召華,兒媳劉二姐和孫子宋向文孫女宋婷的名字被刻在了右下角。
上墳的時候,都得哭,放聲哭,帶頭的是大姑和二姑,兩個人看著墳圈前麵的黃紙已經被點燃,蹲在地上打開包袱,用筷子夾著魚和肉往火堆裡麵扔。一邊扔一邊喊道“娘,爹,恁出來吃飯拿錢花,娘,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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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三聲之後,就開始哭了,那種獨特的聲音,很抓耳,亦或者是抓心,哭喊聲讓宋向文心裡麵一陣發毛。看著劉二姐也跪在地上爹啊娘啊的哭喊著,宋向文感覺到對劉二姐竟有些陌生。
在農村的這些農婦們,尤其是四五十歲的年紀,大都有一種很奇怪的嗓音,尖銳但是又有一些沙啞。宋向文是發不出這種聲音,而且這樣的聲音,感覺聽得多了,聽到聲音就能聯想出一個人的輪廓出來。
這樣的嗓音,在平日裡的生活中是不常顯現出來的。一般來說,都是搭配著特定的場合,田間地頭兩口子乾活離得遠,農婦們尖銳的嗓子能隔著長長的田壟傳很遠很遠。若是有農用車的轟鳴聲,農婦們的聲音不但沒有被消弱,反而更能在低頻的轟鳴聲中凸顯出來。
在家裡兩口子吵架,或者是鄰裡間罵架打架,也有如此嗓音。就像是現在短視頻裡麵流露出來的一般無二,難以形容,又很難忘記。
哭墳,到底是為什麼,宋向文問劉二姐,劉二姐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我們小的時候,家裡的老人都是這樣的。差不多就是想哭一哭把老人們叫來拿錢吃飯吧,還能哭什麼?你說難受嗎?走了好幾年了,冷不丁上墳是難受,但是你哭,你能哭出來?能哭出來的還是少,掉兩滴眼淚喊兩嗓子,站起來拍拍灰磕個頭,回去,一年都不來看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