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與人之間的緣法就是這般的奇妙。
兩日後就是馬球會設宴的日子。虎溪河畔,各家官眷都派了小廝奴仆前來踩點圍帳。高台之上擺放著各式各樣的桌椅木凳,更有些奢侈些的人家還搬了重若千金的羅漢塌上。
鎮國公府處事低調,王氏卻不願太張揚而引人非議,便隻讓奴仆們搬了一台紫檀木扶手椅去。
景安之更是在臨行前吩咐小廝將馬車以及裡麵的一應設施都準備好,就為了讓王氏和江氏舒適一些。王氏知曉了兒子的一片心意,便笑他道,“到底是成家立業的人了,就是比從前心細了一些。”
景安之扭捏了好一會兒,王氏這才收起了笑意,與薑南秋一同走上了馬車。
而榮夢晗那邊,王氏讓兩個嬤嬤夜以繼日地盯著,絕不允許她踏出攬月閣半步。
薑南秋隱約聽到一些風言風語,她依稀間猜測到景安之與榮夢晗生了嫌隙一事,卻知情知趣地沒有過問半句。畢竟今日的馬球會比內宅李的這點爭鬥要重要得到多。
這是她第一次以鎮國公府世子夫人的身份去參加京城裡的大小宴會,其中蘊含的意義非凡,她哪裡有閒心逸致去與榮夢晗計較。
而馬車中,王氏提點著薑南秋,“與人交往時隻要注意尊重對方即可,不可太過卑躬屈膝,倒落得我們自己的身份。”
“是,”薑南秋恭聲應下,心裡難免浮起些緊張之意。景安之淡淡地掃了她一眼,冷酷的麵容流露出幾分關切之意,“不必怕,沒人欺負了你去。”
薑南秋柔順地點了點頭,王氏隻在一旁揚唇一笑。
王氏與京城貴婦裡的人緣甚好,鎮國公府的馬車一落地,與其交好的貴婦們便笑著迎了上來。
“王姐姐總算來了,好些日子沒見,瞧著又比上回年輕了些。”
說話的是孫禦史家的夫人。王氏和煦地笑道,“孫夫人才是容顏不改,一如往昔般貌美如花。”
幾番寒暄之後,王氏便親昵地攜著薑南秋的手,將她領到了一眾貴婦們跟前,笑著道,“這是我的兒媳,是個齊整的好孩子。”
簡簡單單一句話,便能顯出王氏對薑南秋的看中來,貴婦們聞弦歌知雅意,都親熱地與薑南秋說起了話,並誇耀她“知書達理,貌美靈秀,姿容嫻雅。”把薑南秋誇得兩頰一紅。
不多時,薑南秋的嫡母宋氏和嫡姐宋南青相攜著走到了王氏跟前。
薑家隻是七品小官,本是沒有資格出現在這等滿是權勢人家的馬球會上,今朝馬球會舍得之人之所以邀請了薑家,正是瞧在了薑南秋的麵容之上。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薑家出了個嫁去鎮國公府的庶女,身份地位自然是水漲船高。
可是不巧的是,薑南秋生的貌若無鹽,即便用心裝扮一番也才剛剛與清秀沾了個邊而已。
所以薑南秋的婚事十分艱難,家世差的人家宋氏看不上眼,家世好的人家又看不上薑南青的品貌。
宋氏為此很是氣惱,甚至怨恨上了薑南秋。
她嫁去鎮國公府後變點音訊也沒有,當真是狼心狗肺。想當初,薑南秋在宋氏的手底下艱難地討生活,活得連體麵的丫鬟都不如。
宋氏已是習慣了在薑南秋跟前耀武揚威,甚至直到今日也不該往日囂張,這便冷冰冰地朝著薑南秋道,“嫁了人後怎麼還這般不懂禮貌?見到窩和你姐姐,怎麼也不來打招呼?”
宋氏生了張容長臉,斜眼看人時很有幾分冷傲之氣,無端地便讓人心生惱意。
薑南青隨了宋氏的長相,雖用細膩的脂粉遮住了黃暗的底色,可那斜眼瞥人的眸子卻與宋氏十成十相像,一樣刻薄,一樣的令人生惱。
王氏瞥了眼宋氏這副小家子氣的模樣,私心裡是不願給這個親家母半點薄麵。沒想到景安之卻是開口道,“母慈子孝的道理薑夫人想必明白,您是南秋的母親,許久未見她,卻不問她這些時日的安危好壞,劈頭蓋臉地就是一頓責罵,如此苛刻,南秋何必來和您打招呼呢?”
誰也沒想到景安之會為薑南秋說話。薑南秋自己都愣在了原地。
而一旁立著的宋氏被景安之疾言厲色地責罵了一番,臉色已然是灰敗不堪,霎那間不知該如何回複他的華語。
況且宋氏本就是個欺軟怕硬地婦人,鎮國公府權勢滔天,景安之又在皇城司當值,是天子近衛,最受皇上器重。
宋氏撇了撇嘴,心不甘情不願地朝著薑南秋瞥去一眼,虛情假意地問她,“這段時日在鎮國公府裡過的可好?”
薑南秋抬起霧蒙蒙的眸子,淡聲答道,“女兒一切都好。”
薑南秋十分溫和有禮,要知道她如今可是鎮國公府世子夫人,對於她如今的身份,宋氏都那般刁蠻苛責,那從前呢?
景安之心裡驟然憋悶得透不過氣來,一股難以言喻的不忿襲上了他的心頭。
他忽然握住了薑南秋的手,指著馬球旁的高台道,“走吧,該落座了。”
景安之如此行狀不僅打了宋氏的臉,更是讓所有在場的人都看了宋氏的笑話。宋氏惱羞不已,便瞪著薑南秋道,“你如今有了靠山,便是翅膀硬了,可你彆忘了薑家永遠是你的根骨,女子若是沒有了娘家的依仗,等你年老色衰那一日,能得什麼好?”
說著,宋氏便領著薑南青耗著東邊的空地而去。
她可以不顧自己的顏麵,卻不可以不在乎女兒的婚事。
景安之寬大的手掌還握著薑南秋的不放,兩人緊緊貼在一起,他還能問到屬於薑南秋的獨特清幽香味。
這香味淡雅迷人,輕而易舉地奪去了人所有的心神。
景安之紛紛不然道,“我知曉從前你在薑家受了不少委屈,看你嫡母今日的囂張,便知曉她是半點不把你當一回事。”
薑南秋心中是又驚又喜,卻偏要作出一副寬容大度的模樣來,“南秋不敢怨怪母親。”
景安之知道自己的妻子柔善溫和得不像話,便忍不住心生幾分憐惜之意。
她搖搖頭,隻道,“你太心善,不知道這京城人都拜高踩低,若是你一味的懦弱,旁人便會肆無忌憚地欺負你。”
話音剛落,景安之便將身邊的小廝喚了過來,冷聲叮囑他,“一會兒找人去堵住薑家的馬車,放幾條蛇進去嚇嚇宋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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