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卷度人經!
當晚,大雪紛飛,又是一場嚴寒。
渭水縣旱橋一帶,貧苦百姓居所。
遊方街上,一座掛著白帆的破落門戶前,素白覆裹,顯得淒涼。
這兩日,不少百姓在這門前駐足。
一來是因為這門戶已空了二十來年,如今重新住進了人,自然引得鄰裡街坊觀望。
二來則是想要看看這旱橋遠近聞名的鞋匠,究竟如何落魄了——前些年,老鞋匠生意好得很,自然攢了些錢財,搬到了有錢富貴人家才住得起的天橋一帶。可惜了,兒不爭氣,進那通寶賭坊敗光了家財,連那天橋一帶小宅都賣了,不得不搬回這旱橋一帶的祖宅。
三來,自然是老鞋匠被氣得一命嗚呼,這宅邸幾日裡都是哀樂環繞,也吸引了一些看熱鬨的百姓們。
二更時分,大雪飛揚,街巷之上,打更人與挑糞夫碰麵,一通閒聊,將這幾日鞋匠一家的變化,淺淺道來。
可他們走過之後,都不知曉的是,就在這破落宅邸之外,一條胡同小道裡。
一道身影,已經將這幾句閒談儘數聽了去。
那大雪中,身影站在巷子陰暗處,無聲無息,仿若死物一般。在打更人與挑糞夫相錯遠去後,他方才悄無聲息地走回來。
那模樣明明看著像個幾十的佝僂老頭兒,踩在鬆軟的雪地上,卻沒有留下一丁點兒痕跡。
十分詭異。
身影來到鞋匠一家的破落門戶前,往牆上輕輕一蹬,便仿若沒有重量一般,隨寒風而起,落進院落裡,悄無聲息。
門戶中,房間裡。
一方臉青年安頓好剛剛入睡下的老嫗,轉身輕輕關上房門,拐進了另一間小屋。
屋內,用作靈堂的痕跡還未完全撤去,錢紙散落,香灰堆積,幾盞搖晃的油燈閃爍,帶來絲絲暖意。
牆上,掛著老鞋匠清瘦的遺像。
牆根,擺了張老舊木床。
方臉青年來到床前,從枕頭下取出一個布包,感受到裡邊兒破碎銀子冷硬的觸感。
沉默之間,他似乎也因為白日送老鞋匠上山而累得不輕,躺下來,緊緊抱著布包,裹著被褥,睡了。
半夢半醒之間,不知是因為天氣嚴寒,還是心頭苦悶,方臉青年猛地一個噴嚏!
阿嚏!
他抽了抽鼻子,翻了個身,正準備繼續入睡。
卻突然聽得砰的一聲脆響!
像是什麼重物砸在地上的聲音!
方臉青年猛然一驚,醒了過來,點燃油燈。
卻見正是頭頂上老爺子的遺像,不知是不是因為風大雪急,落在了地上。
方臉青年爬出被窩,撿起遺像,歎了口氣,嘴上叨叨,
“爹,是兒對不起您。”
“但您放心,兒已經借了不少,明日再找周員外兒子借點就夠了。”
“他和兒關係好,定然不會吝嗇。”
“等借了錢,兒就再去那通寶賭坊,把輸掉的,都贏回來!”
“到時候兒帶娘搬回天橋,再將您的墳遷到那明月陵上去,您放心好了!”
說話之間,一股寒風從窗外卷進來,吹滅油燈!
方臉青年不由激靈靈打了一個寒顫,顫巍巍伸手,抹著黑,將老鞋匠的遺像掛了上去。
正準備鑽會被窩兒去睡。
卻突然聽見耳邊有人兒說話!
“掛反了!”
方臉青年一愣,在黑暗中摸索著遺像,果然感覺不對,確實掛反了。
這可是大不敬!
他將其重新擺正以後,下意識脫口而出,“謝謝啊!”
但話音剛落,一股無法形容的森寒之意,便從他心尖兒上滲出,一個眨眼就竄遍了四肢百骸,五臟六腑!
嚇得渾身僵硬!兩股戰戰!
這深更半夜,破落門戶裡就隻有他和他老娘。
並且為了不讓他老娘發現自己又找人借了錢準備再去通寶賭坊,他還將這房間的門栓栓上了。
也就是說,這個點兒,這房裡,應該就隻有他一個人才對!
既然如此,方才又是誰在出聲?!
想到這兒,方臉青年隻感覺渾身鮮血,儘數凍住了。
無儘冰寒!
更何況,那聲“掛反了”,怎麼聽,怎麼耳熟?
咋那麼像他那死了的老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