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渭水,除了天橋一帶笙歌連連和城南舊街影影綽綽,整座縣城都睡了下去。
就連那平日裡熱鬨繁華的集市,都冷冷清清。
縣城尚且如此,那方化山,就更是渺無人煙了。
山林之中,一道黑影,穿梭於黑暗,腳步輕輕在雪上一點,便飛躍出丈許之地。
方化山,難歸林。
一片廣袤的原始叢林,其中蟲獸遍地,藥草萬千,雖存在危險,但也養活了縣城裡不少采藥人和獵戶。
而其中最頂級的“獵手”,便是那被稱為“白鬼”的銀白大蟲。
夜色入暮,難歸林也安靜下來。
一條無比壯碩的銀白獸影,緩步邁步在山林與雪地之間,仿若巡視領地的帝王那般。
忽然間,那碩大的虎爪在雪地之上一踏,百鈞巨力驟然爆發,撐起那壯碩的身軀騰空而起,撲向前方一片空地!
一聲慘嚎!
卻見那空地之上,一頭原本無比敏捷的麋鹿,幾乎在毫無反應之間,便被那小山一般的龐然大物所撲倒。
血盆大口張開,帶刺的猩紅舌頭下,是泛著惡臭的鋒銳尖牙!
對著那麋鹿脆弱的脖頸,一咬!
就見殷紅的鹿血流出,將雪地染成鮮紅。
但捕殺一頭肥美的麋鹿以後,這銀白大蟲撲在它身上,卻並未下口。
那湛綠的眸子裡,露出一抹疑惑之色。
仿佛,這不是它想要的味道。
——都是肉,都是鮮紅的血,但這些皮毛家夥,和那成群結隊的兩腳羊比起來,滋味兒天差地彆。
當然,銀白大蟲沒有那麼靈巧的智慧,它隻是本能地感覺,這些年來,山林中的野獸已經不那麼合胃口了。
而讓它心心念念的,是那種孱弱的,用兩隻腳走路的生靈。
頓了頓,銀白大蟲終究還是未曾進食一口那肥美的鹿肉,而是搖曳步伐轉身而去。
半個時辰後。
正青幫的一眾江湖客,踏入難歸林,來到方才銀白大蟲捕殺獵物之處。
濃烈的血腥氣而鑽進眾人的鼻腔,混雜著風雪,讓人忍不住皺眉。
“喲!”
其中一高兒看了那麋鹿屍首,道“看來用不上咱們帶上來的新鮮豬肉了!”
說罷,其餘江湖客也是點頭。
——眾人上山之前,特意去買了半扇新鮮豬肉,為的就是用著血腥味兒將那大蟲引出來。
但現在,一具新鮮的鹿屍就在眼前,看起來倒是不用浪費那豬肉了。
“也好,正好待會兒帶回去下酒!”人群中,有人附和道。
除了那為首的短衫壯漢。
他沉默不言,向前走去,蹲在那鹿屍附近,觀察了片刻,突然臉色一變,陰沉下來。
“老大,怎麼了?”那提著一大堆家夥事兒的獨眼男人走過來問道。
短衫壯漢沒理會他,快步站起身來,沉聲看向眾人,道一聲“下山!”
眾江湖客皆是一愣。
這大蟲的影子都還沒見到,怎麼就下山了咧?
“快走!”短衫壯漢一邊轉身,一邊喝道!
眾江湖客不敢違抗,不情不願地跟上。
那先前開口的高個兒湊上來,一臉茫然地問道“老大,到底咋了?”
短衫壯漢一邊快步疾走,一邊沉聲開口,“你們可見了那鹿屍,新鮮的,那脖子上的咬痕,也是虎口造成。”
眾江湖客聽罷,仍是不解。
就聽短衫壯漢繼續道“這凜冬天寒地凍,吃食兒不多,但那大蟲捕殺麋鹿後,既沒有大快朵頤,也沒有拖回巢穴儲備,這說明什麼?”
“說明它不餓?”一愣頭青脫口而出。
“蠢貨!”短衫壯漢罵道“它若是不餓,就不會捕殺這麋鹿了!它若是不餓,就不會襲擊王大公子的車隊了!”
“那是為何?”江湖客中,有人問道。
“大蟲不像猿猴一類的野獸,沒有單純玩弄和虐殺獵物的習性。”短衫壯漢聲音沉悶,道
“它襲擊這麋鹿,說明它腹中正饑。但它咬死了這麋鹿,卻一口未動,說明它已經不願吃這些獵物了。這對於野獸來說無比肥美的麋鹿肉,已經不合它胃口了!”
眾江湖客愣住。
那大蟲不吃麋鹿,先前卻偏偏吃了王大公子半拉身子。
這就說明它的食譜,已經從漫山遍野的飛禽走獸,變成了……人。
在大夏,這種專吃人的玩意兒已經不能稱為野獸了。
人們叫它——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