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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清楚在練習曲硬碰硬打不過薑笙,李安就沒必要在激流的氣氛營造上再多費心思。
緊跟在薑笙後麵出場無論看似還是實際,對他都是不利的,但凡事總還是有兩麵性。
想想如果他和薑笙調換順序,他第一個出場,也選擇了在激流的現場氛圍上做文章,那麼薑笙隨後上場以更彭拜的激流向評委展示。
結果又如何。
所以往好處想,李安還有後發製人的餘地。
隻要激流和對方打平,那麼他後手的暴風雨就有了完整的發揮餘地。
薑笙的激流聽起來雖給人一種一路到底的英雄性做派,但並非完美無瑕。
一半清晰一半渾濁的音響效果就是她美中不足的地方。
既然你不能完全清晰地將音樂線條細致呈現,那麼我來。
李安采用了一種最直接最天然的表達方式,在既定的速度框架中,隻用手指演按照節奏清晰的演奏出每一個音符。
在演奏一開始他便放棄該首作品在情緒感染力上的天然優勢,冷靜的處理每一條旋律線,力求達到落指清晰、發音有力、層次分明。
演奏完經過臨時設計的25小節至33小節,從現場的自我聽感來說,他覺整個段落呈現的已經達到了他的預期。
剩下的就交給評委了。
他將要繼續的就是沿著這種處理方式將整首作品完整留在他的第一個比賽舞台上。
“當!”
隨著第33小節的進入,李安右手猛然落下,明亮的和弦騰空一瞬再落。
“當。”
歸位的左手在第二拍以漸強再次跑動向前。
右手弱控分寸,為下一個段落留餘地。
清晰的旋律轉瞬進入第35小節,連續的琶音直將音樂送至40小節。
彌漫在空氣中的音響忽然減弱,隻見鍵盤上的雙手收攏般的做快速對位運動。
第一層弱奏宛如水平麵下的暗流。
一腳踏板配合著繼續跑動的雙手將琴聲的張力推向第二層。
右手漸漸加強的三度模進給台下眾人以心中期待——“當!!!”
45小節,李安左手化作鐵臂般,重重落下,力量完全下放,鏗鏘有力的和弦配以右手一路向高狂奔的上行音列直接將音樂的情緒高點燃起。
音樂的第三層情緒終於在這一刻釋放!
一直隱藏在兩條旋律線下的情緒線終於在這一刻浮出水麵。
如玻璃般麵無表情,光滑緊湊,像一條抓不住的冰綃,甚至帶著點可憎的完美。
不待台下再做回味,轉瞬即逝。
直到漸漸消失的層次感再度被雷鳴般的滾奏所替代,這一刻,沒有人再敢小覷這位來自甘省音協推選的不知名選手。
如果薑笙的激流代表的是橙色的火,那麼李安此刻詮釋的激流就是黑色的冰。
冰與火的極致對抗,將會是怎樣的結局。
觀賽席的眾人已經自顧不暇,無法抽出心思去關注這個問題。
後台準備第三位出場的027號選手額頭已經布滿細密的汗珠。
聽著台上的66號,他感到一種深深的無力。
儘管他從沒有奢求過自己能進入第三輪,但心中偶爾還是會有一絲幻想。
此刻那絲幻想也徹底被撲滅。
連a組都走不出來,怎麼可能進入第三輪。
他被分到a組,他的南藝同學被分到e組,昨晚二人無聊之餘對a、e兩組的參賽者做了點小調查。
從擺在紙麵上的實力來看,a組最近接晉級的應該是68號湯少衝。
海院附小附中到本科研究生,這種被他們普高考進藝術類院校的人當成變態的存在本就不該和他們出現在一個賽場。
但是沒辦法,國內有些含金量的比賽就這些。
蛋糕就那麼大。
接著就是薑笙,據說這一位還是從華國院出來的,趙韋林的學生。
老趙在國內鋼琴教育圈的風評一直好壞參半,但帶出來的學生可都是一頂一的。
其餘的隻從所屬院校來看,基本大差不差,他認為都有一拚之力。
所以想走出a組,至少要拿下此二人中的一位。
可現在來看,他的目光隨著鋼琴前停下的身型歎了歎。
三個喝上沒水吃。
又一遍完整的激流聽下來,他覺得自己一會兒可以徹底放飛自我了。
本就沒報什麼希望,就當1500塊報名費來桃園音樂廳的舞台浪一把,反正比賽有錄像,到時候還能留個紀念。
也算是和國內兩個頂尖院校的選手同台競技過了。
鏡頭回到舞台。
同於台下幕後的種種聽者視角,此刻的李安正處於一種身體和大腦同時興奮的狀態中。
然而沒有時間讓他回味剛才的演奏。
他必要要讓自己迅速冷靜下來。
五秒鐘後,他擦去額頭的汗水,將呼吸調整至平穩,再次伸出雙手。
沒有什麼儀式感,就像清早起床要先睜開眼那般隨意。
片刻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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艱難的、依次在琴鍵上按下他腦海中所幻想出來的每一個音響效果。
評委席,劉姓男評委敲打桌麵的右手食指忽然停在了半空中。
在看演奏者的表情,他神色微微一變,他看見了一種在苦難中掙紮的決然。
聽起來還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屬六和弦嗎?
貝多芬第十七號d小調鋼琴奏鳴曲,op31no2。
又名,暴風雨。
李安二輪的答卷。
也是他過往人生的一頁。
為什麼叫暴風雨?
必須要先從另一個話題開始。
‘當我們想起貝多芬關於尋找新方向的言論時,可以從op31no2中尋找到答案。’
風趣幽默的席夫大師為我們了這樣一個角度。
眾所周知的有史以來最偉大的鋼琴作品之一,我們稱它為“暴風雨”,因為貝多芬的秘書兼傳記曾問他對這首作品的看法,貝多芬說“去看莎士比亞的《暴風雨》。”
無疑這是一部傳奇般的戲劇。
然而如果你真的相信並極力的去尋找它們之間的相似之處,那你就錯了。
席夫通過視頻錄像裡的講解告訴了李安一個事實那是空想。
每個人都能在網上搜到。
但貝多芬的話確實表明了這首奏鳴曲的深度和涉及範圍,以及它可以存在的具象和抽象的研究討論。
一個什麼樣的人才能在1802年寫出這樣一個作品開頭。
音樂的開始甚至都不在主調上,它應該在一個d小調的主和弦上開始才對。
可貝多芬讓它從一個屬六和弦開始。
隻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屬六和弦?
後世數不清的音樂史學家都對暴風雨第一樂章開篇的屬六和弦進行了各種解讀。
眾說紛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