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忠達背身席地而坐,聽見開門的鎖鏈響動聲,問道,“該走了麼?”
室內一片沉寂,無人應他,他心中奇怪,這才回頭去瞧。
隻見來人是個一襲紅衣的年輕公子,生的容貌俊美,臉色卻異常蒼白。
李忠達不禁一怔。盯著麵前之人辨認片刻,猛然間雙眼似有了活色,整個人竟激動的熱淚盈眶。
謝玿對他此番舉動愕然不解,身子有意無意往門邊靠了靠,就怕他猛然發難自己好跑得快一些。
李忠達卻極力壓抑住情緒,又定神看了看她,忽然雙膝一彎,跪地竟向她磕了個頭。
這無疑讓謝玿更是大吃一驚。
李忠達卻是無暇再去謝玿神情,又轉身朝窗外跪地叩首,自語道,“蒙主上多年器重,屬下此番失手辜負主上重托,賤命不足掛齒,原想厚顏殘喘到最後能再見主上一麵,但大理寺積威厚壓,屬下唯恐一時不慎連累主上,所幸”他說到此處,竟落下淚來,神情卻不似方才那般,倒是一臉坦然赴死的模樣,“所幸上天有眼,得見少主也是一樣的”
少主?是越惜秋?不對,莫非是
謝玿雖聽得半清不楚,卻心中一凜,隱隱有不好的預感。
還未等她想明白,隻見電光火石間,李忠達鼓足了力氣將頭向石壁撞去。
謝玿這一驚更是非同小可,隻是她有傷在身腳下無力,自是阻止不及。
隻聽“嘭”一聲,腦骨碎裂之音清晰可怖,登時血水四濺腦漿迸裂。
再看李忠達,已經死透了。
這變故來得突然,謝玿隻覺手腳冰涼呼吸難暢,倒退兩步身子癱軟靠於門上。
她心底那股懼怕隨著李忠達的自儘實實在在四溢開來,她不自覺叫了聲,“皇兄”
趙元衝聽到撞擊的微響,隻恐謝玿有失,忙入牢查看,此時瞧見眼前景象,也是大吃一驚,卻先行將謝玿上下打量查看,問她有無受傷。
謝玿未說話,趙元衝以為她驚惶未定,但她實則是心思電轉,她心道,那日方說了我再無事欺瞞於他,可眼下這事若要讓我說真活
終於,她瞧了一眼那屍體,又惶恐又歉意的倉促道,“皇兄我我是不是闖禍了,我我隻是說大理寺的手段有多可怖殘酷,想著他怕了就能趁早招認些事情出來,我我沒想到他他”她咬了咬牙,“皇兄,我自作聰明,逼死人犯弄巧成拙,按成周律例,甘願受罰”
李忠達之死,確實大出趙元衝意料之外,原先的計劃打算自然儘數東流,但趙元衝又怎麼可能忍心責怪她,他瞧著她此刻幾乎沒了半點血色的臉頰,柔聲道,“阿玿,不怕,有皇兄在,你做了什麼都不用怕。”
這話本是很溫存又很令人安心的話,但謝玿心中突突直跳,心想,他為何說“你做了什麼都不用怕”,卻不是“發生什麼都不用怕”,莫非他確是對我有了些疑心?
其實,謝玿此時偷兒心虛,而趙元衝究竟什麼意思,除了他自己,誰也不清楚,但誰也不能問。
從小就是這樣,她縱使對旁人百般算計誆騙,一旦麵對趙元衝,絲毫欺瞞都令她難捱的坐立不安。
眾人走出允州府衙,謝玿與趙元衝之間不似往日那般親近,對他有些冷淡。
快到曲學閣了,她拉了拉趙元衝的袖子。
趙元衝不解回頭,卻是有些歡喜。
謝玿道,“我不想再呆在允州了,你呢?”
趙元衝不知為何,心中莫名一陣刺痛,不容拒絕的執了她的手掌,“我呢?我難道還要眼睜睜扔下你讓你一個人走?”
謝玿卻不知是不是有意,躲開了他的目光,說道,“嗯。那我們什麼時候能走?”
須臾,趙元衝道,“過一兩天,就走。”
數日後,允州府衙奉了二殿下手諭,將李忠達所獲財物、及事件始末敘寫加印一同送往京城大理寺。
物事送達的第二日早朝,皇帝龍顏大怒,下旨徹查李忠達舊事,當年相關人等一概革職查辦,嚴懲不貸,並讚道二皇子賢明豁達,實慰朕心。
衍慶宮劉妃笑道,“二殿下即使身在千裡之外,仍心係朝堂,不忘替皇上分憂,實在孝順恭謹,叫人放心的很。”
皇帝聽後,隻是淡淡一笑,無話。
趙元衝這邊,一行人打點行裝準備啟程。為安全起見,又借帶了徐洛等幾個曲學閣護衛,隨身保護。
謝玿出門,似乎無意間輕手隔開了趙元衝伸過來要扶他的手臂,卻走到鴻柔身邊,道,“鴻柔姐姐,我們走了。”
謝玿咬咬下唇,自從知道鴻柔心儀趙元衝之後,不知為何,她就對鴻柔生出幾分憐意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