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德芳，娘吃飯沒有，你等哈兒過我這邊來不嘛。”陳德芳在電話裡道，恐怕是黎書慧的心裡作用，總感到她的聲音也帶著滿腔掩不住的惋惜和傷懷，乍聽聲兒，好像已經是丈母娘心疼姑娘沒了女婿的模樣，她的聲音沙啞著“達兒談他們晚上暗點轉來呢，可能要到九十點鐘去了，你等哈兒到我們這麵來嘛，等哈兒文潔跟潘寓兩個來接你。”
即便她早把信好當女婿，也不真正是信好的嶽丈，再有天大的事屋裡還有老張忠信等男人，黎書慧道“不過來，黑了過來也看不到，我還說你二爺打來的呢，他們打電話轉來談今晚上十點轉來嗎？你二爺呢，他跟潘迅到那裡沒有嘛？我眼睛看不到打電話，先那哈兒不曉得哪個打來的電話我沒接到，他們跟你打電話啷個談嘛，那幾姊妹電話我也看不見打。”
她走到陽台上一口氣停不下來“頭先你二爺談喊忠旭忠承那兩姊妹轉來欸，曉得他兩個哪陣兒轉來，買票沒有，下午你二爺跟潘迅兩個去，他飯吃了就往車站走，沒說暗點天氣冷多帶件衣裳嘜，一味沒得記性。”
“達兒車上有衣裳呢，現在晚上也冷不到哪裡去的，他跟老二達兒他們一起的，那些你不要擔心的。”陳德芳的聲音始終寡歡“你過這邊來嘛，一個人在屋裡也不放心，電話也沒談啷個，說轉來談嘜，隻是說轉來可能要上十點了，你過來晚上他們送你過去，過來這邊吃飯。”
黎書慧道“哪個打的電話嘛，達兒打的嗎？上十點轉來？一哈轉來嗎？今朝一天那裡就處理得完？他一個人轉來嘜一哈都轉來嘛？”
電話裡道“一哈轉來吧，他也沒談啷個，光說轉來了談，你過來吧，潘寓等哈兒來接你。”
一通電話不上不下更叫黎書慧憂心焦慮，明見陳德芳那裡問不出來，口氣跟著著急“不過來哎呀，黑了過來看不到，中午有吃剩的在屋裡，也沒見餓，幾步路走過來又是說，還要過來過去的接。不過來，不過來，等哈兒他們再打電話你喊他跟我打個電話，看你二爺哪陣兒轉來嘜，轉來吃不吃飯，出門就沒得信兒了，點兒不曉得屋裡擔心。”
黎書慧掛了電話，腳下屁股都穩不住，衣裳收到一半，拿著手機開門到隔壁去，老太婆在炒菜，老頭開的門，見是她，門開著轉身就朝屋裡去“進來坐。”
黎書慧今朝不與他見氣，笑著走了進去“屋裡出門這哈兒都沒得信兒，我說老婆婆給我按個電話，這眼睛看不到硬是麻煩，就在煮夜飯了嗎，晚上吃啷個嘛。”
客廳開著電視，窗簾拉的緊緊的，廚房抽油煙機轟隆隆的響，老頭臉色難看道“搞得摸，人家屋裡五點鐘夜飯吃完洗碗，她的夜飯五點鐘還在辦菜，搞的摸又搞的多，喂豬一樣。”
黎書慧忍不住發笑“這個天黑的晚暗點吃也要的，不像冬天黑的早，隻是說吃了出去耍是要吃早點，外麵亮堂點。”
她把手機摸出來按了個亮，往他身上瞧了兩眼，拄著棍子走到廚房門口去“兩個人的飯也是不好煮，煮多了呢吃不完浪費，這個天熱了隻有擱冰箱，他們又談放冰箱裡的菜過夜不好。煮少了不夠吃，啷個搞都不好搞，我屋裡老公公德性不好，少了他餓了找點其他東西吃，多了多端兩頓他就說你躲懶，一碗菜一頓兩頓的端，哄人。”
“老公公還沒轉來？整夜飯沒有嘛？”老太婆鍋裡滋啦啦的炒著茄子，這邊水槽裡還摘著藤藤菜，她人在水槽邊洗二荊條。洗好了案板上一拍，切兩段，扔茄子鍋裡翻炒，倒一大瓢水，蓋了蓋子，又來水槽邊洗藤藤菜。手腳一刻不歇的，她朝外麵望一眼，同黎書慧得意“不肯吃茄子，嘴彎酸！我早上到樓角去看人家挑著過的兩個茄子多好，才摘的，嫩的很，兩個茄子三塊錢。”
黎書慧把手機背到身後去“這個天的茄子是嫩，還沒正式上市呢，正上市還有廂因點，我屋裡老公公就喜歡拿茄子來拌，我蒸飯放格子上一起蒸，飯好茄子好，拌點胡辣殼淋點花椒油，他喜歡吃。”
老太婆又一揚外麵暗示“嫌胡辣殼辣，要吃新鮮海椒炒，你楞個吃還好，沒得油，我們現在吃菜油都放的少了。我大的孫姑娘淨是涼拌菜，她不吃炒的，油多了不好。我屋裡上回你來看到的，油重，這樣也是油那樣也是油，還不吃色拉油要吃菜籽油，談我色拉油炒菜不香，豬油一年吃幾大缽，我說那陣兒沒得菜淨光拿豬油豆油拌飯，現在還楞個，口味挑！”
突然刺啦一聲，老太婆嚇一跳，同黎書慧一起探出頭來，老頭把窗簾拉開了，拉到尾巴時碰倒了靠牆的梯子，屋裡看著才像有點光亮，水槽裡水滿了，她趕緊一溜腳到那邊去，還要回頭跟黎書慧說話“各色屁多。”
黎書慧知道他，去年中秋跟著孫輩的孩子們去看了幾場電影，回來就有了這毛病。
黎書慧也不說話了，人隻站在廚房門口，眼睛跟著老太婆轉，茄子在鍋裡聞不著味兒，但二荊條的味道聞著將斷生，老太婆把茄子炒起來，並不洗鍋，就著鍋底的水和油和粘鍋的茄子再倒了些油，等一陣兒，滋啦一汽兒把藤藤菜倒下去。黎書慧的嘴皮動了動，最終沒說出來，光把手背著。
“老公人到哪裡去耍嘛？轉哪裡耍去了恁下午還沒轉來。”她把藤藤菜翻炒死了，加了些水，回身去櫥櫃裡拿盤子，一麵同黎書慧說話“男的是喜歡跑，天氣暖和了還一哈都到外麵去了，談哪裡梨花山搞啷個旅遊呢，我倒不去的，遠很了我怕坐車，暈車懶得跑。他要去，他哪裡都想去，在屋裡丁點兒蹲不住，就喜歡往外麵跑，我隨他，我就在屋裡，花花草草有啷個看頭。年輕的時候也沒出去逛過，這近處的公園山上都懶得去，累的下來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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