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據趙與莒所知,趙竑的進展可並不怎麼順利。
薑生收起手上的折傘放在門外,不必通傳就直接走了進去,“公爺,諸位先生。”
“一路辛苦。”
儘管已經酉時三刻,趙竑在南康的書房仍然燈火通明,屋內還有三四個幕僚在出著主意。
剛來南康的時候,趙竑還有大展拳腳的想法,遇到推諉搪塞的官員,一言不合就下獄懲治,把欽差的權力用到極致。
他自然知道南康是史彌遠的勢力範圍,他本就做的迎難而上的準備,正好趁著這個機會,好好收拾一下這群人。
薑生喝了一杯彆人遞過來的熱茶,然後開口“魯誌南已經倒向了史彌遠。”
屋內頓時一片寂靜,若此時有根針落地,也能聽得一清二楚。
“哼,果然如此。”
趙竑開了口。卻是一副了然於心的樣子。
“如此看來,咱們推行的開渠疏導之法行不通的原因就找到了。”
趙竑帶的這些幕僚又不是草包,治水的那麼多成功經驗放在前頭,難道沒人能出個像樣的主意嗎?
當然不會。
他甫一來到南康,就修閘固堤,所有妄圖阻止他進程的官員都被他懲治了。
這樣的雷霆手段就連史彌遠也驚呆了。
史彌遠不知道這人是因為把韓將軍打壓了之後飄飄然了,還是真的有這麼底牌是自己不知道的,他也不敢貿然出頭,擔心禍水東引。
他吩咐手下的人都先忍一忍,看看趙竑到底要搞什麼名堂。
果不其然,治水初期的順利讓趙竑等人有些自得,如果他們一來就萬事順當倒也不會起疑,可是他們的順利是建立在趙竑懲治了史彌遠的人之後才開始的,他們便降低了警惕。
史彌遠另一頭還沒有暴露的人表麵上在趙竑跟前鞍前馬後,私底下聯絡了許多南康周邊原本還在觀望的官員以及世家望族,怎麼說的呢?
“濟國公這人好大喜功,為了自己的政績無無所謂地犧牲彆人。”
“剛愎自用,目中無人。”
“若是真有一天濟國公上位,哪還有咱們的安生日子。”
……
說到底,南康是塊腐肉,滋養了許多蛀蟲,他們隻想守著自己的既得利益,趙竑的做法嚇到了他們,再加上旁人的挑唆和拉攏,結果可想而知。
賑災和治水同步進行,搞得有聲有色,折子遞上去一個又一個,從官家的文字中都能感受到他的喜悅。
趙竑和幕僚們備受鼓舞,他們也覺得,跟著濟國公跟對了,來南康這一趟也是不虛此行。
史彌遠的“示弱”麻痹了他們,趙竑決定趁熱打鐵,將贛江的水利工程好好整修一下,免得年年賑、年年澇、年年修,周而複始。
這個提議在幕僚們商議後也覺得可行。一是根據贛江的情況,不是沒有可以改善的地方,薑生就提出了開渠的方案;二來這一舉措可以為南康之行錦上添花,若是這就回去,明年再出現什麼問題,那濟國公和其他官員又有何異,真正做出些不一樣的政績才好給官家交差,給南康的百姓交差,甚至是給天下人交差。
畢竟,濟國公的目標可是大宋的皇位啊!
這個折子引起了朝中許多人重視,不僅史彌遠心中冷笑,這個趙竑還真是眼高手低,太過冒進。
就連跟隨濟國公的人都冒出了冷汗,難道濟國公不知道南康這個地方盤根錯節有多嚴重?現在給他通風報信還來不來得及?
為何那麼多官員去了,隻是解決了當時的問題,難道是他們真的沒有能力嘛?
還不是這個事情有油水可撈,大家心照不宣,官家年邁,心有餘而力不足,也要靠著這些人辦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
現在趙竑提出來,無疑牽動了許多人的利益,如果這種改革的勢頭搞下去,不知道他的位子還穩不穩。
官家的心中也有一些動搖,他沒有能力做的事,興許貴和可以呢?
原來覺得貴和這孩子有些魯莽,做事不夠沉穩,這幾年沉澱下來已經穩重了許多,沒想到,內裡的性子還是沒有變。
可是也正是這股子衝勁,說不定可以改變現在大宋的局勢呢?他如果是個堅定的改革派,這件事興許可行,未來……也可行!
官家甚至在朝堂上就激動地咳了出來,史彌遠當即就看懂了官家的心意,在彆人不解的眼神中,站出來道“官家,贛江水患問題由來已久,若是濟國公能一舉將這件事情解決,那時功在當代、名在千秋的大好事啊,臣認為,應舉國同心,共襄盛舉。”
楊祖春心裡咯噔一聲,這史彌遠表麵上是在恭維趙竑的想法,實際上,卻將他架到火上烤。
本來隻是試行的政策,這樣一來,若是他做不好,定然摔得很慘;若是做得好呢?功高蓋主又有什麼好果子吃,好在官家年邁又心思仁厚,不然……
楊祖春不敢深想下去,現在就看官家如何定奪。
官家在中貴人的照顧下止住了咳嗽,他被史彌遠說的動心,卻也沒完全糊塗,“就叫濟國公試試,年輕人,總要多給機會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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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會結束後,隨著聖旨前去南康的不止楊祖春的信件,還有其他幾位大人的信。
有勸慰的,有出主意的,有轉述情形的,趙竑照單全收,一一回信承情,“史彌遠越是這樣做,我們越是要把事情做的漂亮。”
也正是史彌遠的這一反應,讓趙竑等人覺得,之前自己可能真是給他弄慘了,現在逮到個機會,就已經急不可耐了。
幾人在工部支援的人手來了之後將開渠的想法細化了,戶部撥備的銀兩也到了,然後這些人就緊鑼密鼓地開始在南康和周邊的縣城動工,結果呢……
結果自然是各有各的不順,不是動了誰家的祖產,不肯退讓,就是動工前發現材料出現問題,更有甚者,還在挖淤泥的過程中挖出了什麼不詳的石頭!
這真是實實在在的“一石激起千層浪”啊,不僅許多百姓紛紛抗議開渠,說是什麼河神動怒了,甚至有些官員也上表是不是要請太史局的人來瞧瞧。
就算再蠢的人也知道這些事情不對勁了,更何況,趙竑本就不信那些說辭,這分明就是史彌遠這些人衝著他來的明槍。
民怨難以平息,事情得不到解決,開渠一事就停滯不前。
工部有的官員竟然說“濟國公放著好好的功勞不領,乾嘛非要攬這個活計,現在好了,賠了夫人又折兵,前麵做的那些也跟著白乾了。”
趙竑沒有問罪旁人,他是憤怒,可是憤怒容易使人犯錯,怒而撓之,他豈會不知?
等等,怒而撓之?孫子曰怒而撓之,卑而驕之……
工部的人說的沒錯,他回去論功領賞不就好了,到底是什麼時候有了好好整治一番的心思呢。
來的時候可能還不成熟,似乎,是在有個得力的官員提過一句,“若是濟國公能一直在南康,幫百姓根除這個水患就好了。”
這個官員,自然就是薑生去查的魯誌南。
魯誌南在歸順史彌遠後,不僅靠著自己原本在趙竑麵前“人畜無害”的形象而被看重,更是在幾個關鍵時候幫助趙竑完成治水的任務,因此得了信任。
沒想到,這竟然是史彌遠給自己挖的坑啊!
真是一環扣一環。
趙竑不一會就被氣笑了,“如今他還不知我們已經發現他的身份,這次換我們搶了先機。”
孫先生摸摸鼻子,聽趙竑這話,他倒是一點都不心虛,都被人追著打了,還說搶占先機呢。
不過又能怎麼樣呢,出主意唄,誰讓自己技不如人,也沒看出來此等貓膩呢,誰讓自己已經和濟國公幫在一條船上了呢!
趙竑身邊的能人誌士不在少數,趙與莒其實也不缺,隻不過都在暗處。
不過,此次,他倒是能明目張膽、順理成章地帶回一個人——袁紓。
這個人博學多才,是梧州當地望族袁氏家主的嫡孫,在袁家同趙與莒“結盟”後便被舉薦了出來。
袁紓的年齡和趙與莒差不多,趙與莒是個惜才之人,自然對他以禮相待。
沒想到袁紓此人雖有才能,卻也不恃才傲物,一直彬彬有禮,在梧州處理事務時幫了他不少,對許多事情的見解也是彆樹一幟。
鄭先生人沒來,策略卻是源源不斷地過來,有時還是袁紓說出其中關竅,才讓趙與莒有醍醐灌頂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