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問題是,這種不安來源自哪裡?有人說,來源自電影對暴力和破壞的美化和煽動。
在我看來並沒有。
是的,並沒有,這也是導演最為聰明的地方。
全片主要的暴力場麵隻有三場,第一場地鐵殺人,第二場家裡殺死舊同事,第三場舞台上槍殺脫口秀明星。
除了第二場給了一些近景特寫,呈現了血腥,前後兩場的槍殺場麵給的都是中遠景,而且都收的很快。
更重要的是,尤其是後麵兩場暴力,都很突兀,導演一開始就沒有試圖給小醜的暴力以正當性。
這是關鍵!
有人說,《小醜》裡麵的亞瑟,所作所為都遵循著邏輯,但是實際上,並沒有。
因為最後兩場暴力,實際上,是真的很突兀的!
同樣的沒有給予小醜暴力的正當性!
他殺蘭德爾,有人說是因為他背叛了亞瑟,但是實際上,這本就是說不過去的事情。
一個小醜,帶著槍去兒童醫院表演,還蹩腳地把槍掉在地上,這本就是一個最沒邏輯的事情,隻能說,蘭德爾給亞瑟槍,他能提前預知亞瑟會帶到兒童醫院嗎?
他能提前預知亞瑟的槍會掉在地上嗎?
顯然不能,那麼他給亞瑟槍這個行為,並沒有任何問題。
有問題的是亞瑟自己的後續的行為。
而他向老板舉報,這在職場上,再常見不過了,可是這樣就真的罪大惡極到要殺了他的地步嗎?
隻能說,狹隘,太過狹隘了!
如此,亞瑟殺蘭德爾,就根本沒有正當性的基礎!
而最後一場,默裡對亞瑟從未有過什麼特彆的關照,在那之前,他們彼此之間隻是陌生人而已,隻不過是亞瑟單方麵地“崇拜”默裡而已。
而那一次,不過是他們的第一次真正的會麵。
至於說,用亞瑟的視頻來搞笑,這個事情,對於搞笑藝人來說,真的太正常了,如果連這種壓力都承受不住,那麼隻能說亞瑟本身不適合這個行業。
所以,他在節目上殺人,同樣的沒有任何的正當性可言!
如此一來,又何談所謂的煽動?頂多是讓一些在職場上遭遇過打壓的人們,可以看著電影,發泄一下心裡的憤懣罷了。
還有人說,《小醜》的不安在於煽動性,是那種“社會逼我至此,我必趕儘殺絕”的對失意人的煽動。
我覺得也不是。
電影全程以小醜的主觀視角而非客觀視角來鋪成故事,來描述小醜的裂變,導演在表現亞瑟“可憐”的方麵非常克製,反而是在重點表現他的敏感、多疑和失控。
你會對亞瑟報以同情嗎?可能會有,但那不是電影的主要情緒。
主要的情緒隻是不安。
這不安並不是來自於小醜的施暴過程,而是來源於小醜成為小醜的過程。
以恐怖片的定義來看,就是人和心魔對抗失敗,最終自己臣服為魔鬼的可怕過程。
但是前提是,這座城市是哥譚,因為在電影裡麵描述的當時的哥譚,在當下的社會,誰的心中沒有一個陰暗、邪惡,充滿破壞欲的小醜呢?
懦弱的亞瑟被心中的小醜吞噬了,成為了真正的小醜,那你呢,你就真的能對著心中的小醜說,你永遠不可能戰勝我?
你就真的敢保證,沒有一刻會如同亞瑟那般的懦弱?會如他般高估自己的天分,會如他般高估他人的善意?
不確定吧。
那種不安,就是來自於這種不確定。
這才是讓觀眾真正感到不安的地方。
其實,亞瑟一開始也是有善良溫和的一麵,在公交車上逗小孩,會隨身帶著卡片來解釋自己的笑聲。
有人歸咎於那個男孩的母親是否太小題大做?但是彆忘記了,這個社會,人們是需要邊界感的,更何況是一個成年人和一個孩子,他們本是陌生人,自然更需要邊界感。
可慢慢的,內心裡的“小醜”以現實社會的陰暗為養料,迅速長大。
這“養料”一直在,現實從來都有陰暗,電視裡的富人從來不會真正的關心我們,老板和同事從來就不是我們朋友,偉光正的超級英雄從來隻存在於漫畫或者小說電影中,貧窮、疾病從來不曾遠去,而誤解、暴力和冷漠則一直堆積在身邊。
近處是毫不手軟的殺伐,遠處是事不關己的冷漠,“小醜”隨時出場,我們無法保證不被他降服。
如果非要說電影有什麼煽動性,這就是了。
有一句台詞堪稱全片的題眼:我以為我的人生是個悲劇,但其實是個喜劇。
我一開始以為聽錯了,不應該是“我以為我的人生是個喜劇,沒想到是個悲劇”嗎?
看到最後才發現沒錯,亞瑟早就接受他的人生是悲劇,可他接受不了的是,他悲劇的人生被你們嘲笑。
“什麼好笑不好笑,都是由你們決定的。”
看出來了嗎?亞瑟本質上是憎恨喜劇的,他也根本沒有喜劇天賦。
可卻被他誤會為這是他跟世界溝通的方式。最後的那個結局,將這種“不安感”推至頂峰,邪惡被供奉,小醜走上神壇,信徒開始狂歡。
關於電影的價值觀,還有一種很zz正確的批判,“知道你過的苦,可這不是你殺人的理由”。
這當然對。
可我想說的是,麵對被剝奪至儘的境地,麵對無處可逃的困局,有的人可以一次又一次的站起來繼續,有的人選擇把槍頭瞄準自己的喉嚨,而有的人,就隻能選擇瘋癲和殺戮。
你可以說“隻能怪你自己弱嘍”,但我們每個人一生中都會至少當一天的弱者。
與其漂亮地指責小醜的醜惡,不如先警惕自己彆走在成為小醜的路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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