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距離西區小隊發起強攻還有三分鐘。
深橘色的巨型吊燈仿佛一隻倒吊著的木乃伊,燈光撒在骨白色的大理石地板上,滲出些許血紅。宴會廳內井然有序、一切如常,戴著麵具賓客們仍舊推杯換盞、相談甚歡,宴席好似永遠不會結束。
卡塔莉娜推著餐車快步邁向貴賓室的門口,隻不過餐罩之下並沒有傑洛斯所期待的晚餐,而是來自先祖之劍‘樹心’的審判。
即使曆經千年的風霜與百年的破敗,來自星穹之外的鋼鐵依舊不染塵蝕、鋒利如初。
“魚骨女士,廚房出什麼事了?”一位男性的成年侍者見她從後廚走出來,便上前詢問道。
這是卡塔莉娜最不願意見到的情況。艾德提醒過她,這種變形術隻記錄了目標的部分體貌特征,沒有記錄語調音色,因此一開口就會露餡。
卡塔莉娜並沒有開口,而是站定在了原地,居高臨下地盯著對方麵具下的雙眼。
如果她隻是沉默不語或擺手示意,對方肯定會察覺到異樣。此刻唯一的辦法便是反客為主,她也隻得孤注一擲——如果不成,就隻好殺出一條血路了。
對方也被卡塔莉娜的眼神盯得發毛,卻不知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片刻之後,卡塔莉娜才略微側目,示意他回到崗位上去。
“是。”對方輕聲唯喏。
呼……卡塔莉娜一邊推著餐車離去,一邊偷偷鬆了一口氣。
她不得不在心底偷偷感激她的禮儀老師,是那位皺巴巴的古板老婦人將她的體態訓練得無可挑剔——僅僅隻是普通的站姿,也能顯露出一名上位者應有的威嚴和氣魄,正是這股氣勢幫了她大忙。
雖然她還是無法原諒這位老太婆強迫她穿緊身胸衣,那東西實在不是給人穿的。
叩叩叩,她輕敲了三次門板,隨後打開了用鑰匙打開了貴賓室的推拉式機械房間門。
“請進吧。”
傑洛斯依舊穿著那身如孔雀尾翎般豔麗的藍青色華服,打扮得像個古代的戲劇演員。他站在那裡,腰間插著一對刺劍與格擋匕首,背對著她,似乎在打量著手頭的東西。
哢噠。她輕輕轉身緩緩鎖上了房門。
貴賓室的機械房門堅固無比,想從外麵打開要花上好一陣子,足以堅持到西區小隊徹底消滅其他人。
正如博克·奧頓所言,中樞水晶的供能基座確實就停放在儘頭,那是一個大約有板凳高的平台,三爪插槽上本該放著一顆能量充盈的水晶。
隻是……現在它不翼而飛了。
“你要找的是這個嗎?親愛的侄女。”
傑洛斯轉過身來,微笑著露出長袖之下的右手。一枚鵝蛋大小,金光四溢的黃水晶正被托在他的掌中,隻要他用力一攥,一切努力都將化為泡影。
“是的,傑洛斯叔叔。看樣子你早有準備了。”
她感覺到那股虛幻的投影從身體上消失了。為了保證投影覆蓋全身,獨眼蜘蛛並沒有停在餐車上,而是跟在了卡塔莉娜身後。
剛剛在關門的時候,她刻意多停了一會兒,卻也沒有看到獨眼蜘蛛鑽入屋內。也許是艾德所處的位置太差,沒來得及鑽進門縫中?
不過無論艾德是否知道房間裡的情況,她都隻能獨自麵對自己這位叔叔了。
“從你進入大廳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經猜到是你了,卡塔莉娜。不管你承認與否,我們都是一家人,我很關心你。”
“既然你知道我來了,為什麼不在大廳當眾讓人把我包圍起來?難道你就是想當著我的麵捏碎水晶,好讓我感到絕望和懊悔嗎?”卡塔莉娜道出了心中的疑惑。
“哈哈哈——”
傑洛斯爆發出一陣毫不掩飾的譏諷笑聲:
“……你讀了太多騎士小說了,凱莉,那對你的人生沒什麼幫助。”
我近乎一半的生命中都是靠它才堅持下去的。卡塔莉娜在心中否認道。
“那麼你想要家族的繼承權?‘樹心’的斷柄?還是我的命?第二樣和第三樣我都可以給你,隻要你有辦法保證在那之後讓博克·奧頓和孩子們安全離開。第一樣我最多隻能放棄自己的繼承權,決定權還是在赫伯特爺爺手裡。”
“咯咯……你這個傻孩子。沒有任何辦法能夠確保我會兌現承諾,我們隻不過才聊了幾句話,你就已經把自己逼入了道德的深淵。”
傑洛斯笑得更加放肆。可是忽然間他停住了笑聲,用嚴肅而冷靜的聲音問道:
“……如果我現在答應你放過博克·奧頓和那些小屁孩,你會立刻拔劍自刎嗎?”
“……”
卡塔莉娜無言以對。以傑洛斯的性格,在她死後這位叔叔幾乎百分百會反悔,這樣做隻是白白送命,她不可能真的就這樣自戕。
但他確實答應了我的條件,而我卻無法先一步兌現諾言。
她絕望地意識到自己做出了一個何等虛偽的承諾,儘管說這話時她的確出於真心。
“瞧?瘸子布蘭登給你找了最好的禮儀老師,卻沒能給你找個稱職的哲學家當啟蒙教師。”
“我對這三樣東西都沒興趣,對這顆爛石頭更沒有興趣。如果你想要它,我可以把它送給你,就當是叔叔送給侄女的禮物——隻不過在此之前,我希望你認真地回答我一個問題,這個問題將決定你是否能夠獲得禮物。”
問題?她不是特彆喜歡做題,但如果有需要,她也能完成得不錯。
“房間裡隻有兩個人,那麼如何來評價答案的正確與否呢?就算我答對了,你也可以說我答錯了,然後捏碎這顆水晶。”
“你可真是活學活用啊,小凱莉。”
傑洛斯嘴角勾勒出一個滿意的弧度。突然他五指合攏,攥緊了右掌的水晶:
“答案就是你隻能接受我的遊戲規則,如果你拒絕,我百分百會立刻毀了它;如果你同意,至少還有哪怕萬分之一的機會得到它。”
“……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