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的異事,在孫亦諧和雲釋離的一通忽悠後呢,大致上就算是混過去了;畢竟實際看見玉尾大仙的目擊者總共就五個,而後來玉尾大仙究竟跟孫雲二人說了什麼,則隻有他倆和玉尾大仙本妖知道了。
孫府的那些下人反正也沒看見啥,很好打發;而那胡秋、盧大人和臥澗大師皆是有身份的人,口風都比較緊,不會到處去串閒話,再者這種事,他們真到處說去,也未必有人信。
第二天,雲釋離就帶著那“遊湖遇仙圖”離了孫府,此事便算告一段落。
就這樣,兩個月的功夫一晃眼就過去。
春去夏來,又是一年盛夏。
這天,晚飯過後,孫亦諧剛好挺閒,他便決定去“西湖雅座”那兒晃一圈,算是例行巡視。
說起這西湖雅座,近來確是日進鬥金,聲名遠揚;不但是午市座無虛席,回頭客眾多,就連那隻在晚上開放的“凱子包廂”也是夜夜坐滿,連預定都排到一個月後了。
毫無疑問,孫亦諧的那套經營策略非常吃得開,而平日裡負責這酒樓運營的薛推也是功不可沒,再加上後廚有袁方治和張二貴這倆禦廚坐鎮,這買賣自是想不紅火都難啊。
不過,這兩個月期間也不是沒有什麼風波,主要就是有些從外地慕名而來的客商在感受過西湖雅座的這種“高端服務”後紛紛起了效仿的念頭,甚至有不少人當場就試圖重金挖角薛、袁、張三人。
當然了,這種挖角是不可能成功的
倒也不是那些老板給的待遇不如孫亦諧的好,隻是因為孫亦諧對薛推、袁方治和張二貴有恩正所謂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孫亦諧曾在這三人最困難的時候幫了他們一把,那他們自是要知恩圖報。
更關鍵的是,早在這酒樓開業前,孫亦諧就已經把自己從蘭若寺裡搞到的那本“太和公秘傳食譜”當作順水人情送給了袁張兩位師傅;對廚師來說,這可是無價之寶,收了這麼重的禮,這人情債肯定是乾到退休也還不完了。
“唷少東家您來啦”這西湖雅座的小二也都眼尖、機靈,孫亦諧還離著大門老遠呢,負責在門口迎客的夥計就已經把他認出來並迎了出來。
“啊來看看。”孫亦諧一邊應著,一邊已走了進來。
因為這會兒是晚市,隻有頂上兩層在營業,所以他走進這一樓大堂時周圍還挺清靜的。
這,也正是孫亦諧想要營造出的氛圍。
他並不希望那些奔著樓上雅間兒來的客人一進酒樓先是看到一片亂亂哄哄的熱鬨景象,然後再穿過嘈雜的大堂上樓入座當初那顧其影的“不歸樓”就是如此,其用戶體驗並不好。
孫亦諧是希望,當那些凱子們走進西湖雅座時,立刻就有一種走進了會員製的高檔會所的感覺。
“薛掌櫃在樓上招呼客人呢,要不我把他給您請下來”夥計明白孫亦諧過來肯定是先找薛掌櫃問話,所以他根本不會問“少東家您來乾嘛”這種廢話,而是直接問了這句。
“不必,你歇著吧,我自己上去尋他。”孫亦諧擺了擺手,示意對方不用跟過來,隨即就上了二樓。
您可彆小看這句“歇著吧”,一般當老板的可不會在工作時間跟員工說這句話,就算說了多半也是在陰陽怪氣,但孫亦諧就經常跟手底下人說這個,而且都是正經讓對方休息的意思。
“偷懶”是人的本性,撇開一些特例,絕大多數服務類和基層操作類的工作都是有偷懶的空間的,也的確有偷懶的必要;適當的偷懶不但沒有害處反而能提升工作的效率,“老練”的員工大多都能找到一套不影響效率的、適合自己的偷懶方法對於這樣的員工,聰明的管理者都會選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隻要人家把該做的工作完成了那都是好事兒,而無能的管理者則會像周扒皮一樣抓著各種雞毛蒜皮的紀律不放,甚至連上廁所都要限製彆人時間,最後反而降低了員工的工作熱情和效率,或是把人給逼走。
就拿眼下這個夥計來說吧,眼力勁兒也好,人也機靈,又會說話;這西湖雅座晚市的客人本就不多,有人進來的時候他自然會在門口畢恭畢敬的站好了迎賓,那沒人的時候呢
你要是讓那種總想著“榨乾員工每一分勞動力”的老板來,肯定就會要求他在沒人的時候也跟旗杆似的那麼站著,隻要抓到一次沒站好就扣錢。這樣搞法到最後要麼就是這人因為站久了影響他迎賓時的狀態,要麼就是人家被扣錢扣得太傷,或覺得站得太苦,拿這點錢不值,乾脆就不乾了。
而孫亦諧就不同,他可是深諳人性,況且他自己就是個極懶的人,所以他絕不會犯這種錯誤;每次他召集手下人開會的時候都會明確表示:“隻要不影響工作,你們能歇著就歇著,千萬彆跟我客氣,客氣了我也不加錢。”
這半年來,連薛推都學會了孫亦諧這套管人的法子,用了之後直呼“少爺高深莫測,薛某過去太淺薄了”。
言歸正傳
且說這孫亦諧噔噔噔就自個兒一路上到了頂樓。
巧了,他剛踏上那層的走廊,還站在樓梯欄杆的邊兒上呢,就遇見了薛先生。隻是不知為何後者的臉上,此刻正擺著一副挺糾結的神色。
“嘿薛先生,您”孫亦諧還沒來得及跟對方打上一聲招呼呢。
薛推就湊上前一步,趕緊壓低了聲音搶道:“噓少爺,借一步說話。”
那您說他一個打工的掌櫃敢“噓”自己的少東家嗎其實也看情況,關係好的就敢;古時候有那主仆感情好得跟一家人似的,也有親兄弟之間跟冤家仇人似的,這都分人。
薛推和孫亦諧的關係顯然就不錯,孫亦諧一看薛先生這樣,就知道一定是有什麼事兒了,所以他也不說什麼,隨著薛推又折返回了三樓去。
“怎麼啦”孫亦諧隨口一猜,“是不是來了什麼不好招呼的客人”
他的直覺還挺準。
“不是不好招呼”薛推回道,“招呼是挺好招呼的,人家也挺客氣,對飯菜也說滿意,就是”他說到這兒,抬頭往上翻了翻眼,“我懷疑他身上沒帶錢。”
“什嘛”孫亦諧聽到“沒帶錢”這三個字時,嗓門兒一下子就提高了幾十個分貝,“你給細說說,這人誰啊怎麼回事兒”
“他進門的時候就一個人,沒帶下人隨從,也沒報姓名,開口就說要最好的雅間兒。”薛推也是一臉難色,如實回道,“這樣的主兒,咱確實也是頭回遇上倘若他是破衣爛衫、灰頭土臉,或者麵目可憎、賊眉鼠眼那咱也不跟他客氣,直接當他是來吃霸王餐的轟出去得了;但我看那小子的穿著打扮,雖稱不上闊氣,卻也挺像樣兒的,而且他那儀表氣度著實不俗,看著不像是一般老百姓、更不像是地痞流氓這樣兒的,咱也不敢得罪啊,萬一人家真是達官顯貴,隻是穿得比較低調,一進門我就愣讓彆人掏兜兒給我看看有沒有帶銀子那多不合適啊。”
“嗯”孫亦諧點點頭,接道,“所以你就正常接待他了唄”
“唉咱打開門做生意,可不得接待他嗎”薛推回道,“我按他說的,帶他進了那達芬奇密碼之後啊,他就把咱這兒最好的菜全給點了一遍,還要了足足一壇子好酒,到這會兒他已經入席一個多時辰了我好幾次找借口進他那屋去招呼,他也都笑臉相迎,但我套他話卻是套不出來,連個姓兒都不告訴我,我這越想越不對”說話間,薛先生的眼神兒又上翻一眼,再道,“我剛才也是前腳從他那屋裡出來,後腳就遇上少爺您了,您看這事兒”
“行,薛先生您甭管了,這事兒你就交給我。”孫亦諧聽到此處,已有七八分把握認定了那人就是來吃霸王餐的,故言道,“我進去跟他聊會兒,若他真是來白吃白喝的,我三言兩語那麼一說,定能識破他到時候呢,能搞定我就自己搞定,搞不定嘛咱去衙門喊人也好,下藥放迷煙也罷,反正總有辦法兒的。”
“那少爺您多加小心啊。”薛推道。
“知道,你就瞧著吧。”孫亦諧說罷,回身就重新上了樓,直奔那最好的雅間兒“達芬奇密碼”去了。
篤篤
他也沒貿然行事,而是很禮貌地先敲了門。
“進。”門內傳來的是個男人的聲音,聽著年紀不大,中氣挺足,且已帶了幾分醉意。
孫亦諧聞聲便推開了門,沒想到,他在門口跟屋裡的那位目光一對,嘿認識。
那屋裡這位到底是誰呢
此人姓唐,名維之,乃是“前”崆峒派第十九代大弟子,不過現已被逐出師門了。
前文書中有講到過,唐維之他曾在那汝南城的“百日擂”上跟宋項比過武,結果卻被那“無影劍”趙迢迢暗算而落敗;孫亦諧、黃東來和雷不忌當時在台下目睹了全過程,自然對他的麵目有印象。
“誒怎麼是你”這邊孫亦諧還沒開口呢,那邊唐維之也把他給認出來了,故脫口而出道了這麼一句。
“哦”孫亦諧見對方是這反應,便不動聲色,順水推舟地試探道,“這位兄弟,你認得我”
“嗬”唐維之笑了笑,應道,“鼎鼎大名的東諧,被人認出來也不奇怪吧”
孫亦諧自打回杭州之後就沒怎麼跟江湖道上的人打過交道了,所以他還不知道,經過這半年時間,在庶爺的運作下,“東諧西毒”早已成了江湖上響當當的人物字號,很多孫黃二人此前做下的事跡也都在種種“有計劃”的傳言中不斷被誇大、發酵這就導致了一個很奇葩的情況,即在他倆並未踏足江湖的這半年裡,他們的名聲反而變得比之前更盛了。
“哦”孫亦諧聽他這麼一講,也沒立刻反應過來,不過他回憶了一下,當初唐維之剛一下台他就衝上去跟宋項叫板了,還報了自己的名字,那唐維之認得自己確實也是正常的,“那個這位兄弟,其實我也認得你,不知你是否還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