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走到西主門入口的左手邊側廊,沿著這條相對窄長的通道向東行進。
往右邊望去,高聳挺拔的每兩束台柱之間壘起巨大的石牆,每麵石牆分上下三層各開出三個大拱洞。便是走在側廊中,也能透過拱洞將教堂內景看個仔細,還能無障礙地進出中堂。
我看到那些坐在西翼中堂長椅上低頭閉目禱告的信徒們。他們可能很早就來到這裡,也不知會再待多久。他們就在這神聖肅穆的空間裡默默地祈禱著,仿佛在傾聽聖音,又仿佛在等待聖光照耀這片略顯冷暗的中堂,以慰籍他們的心靈。
左邊那高聳入頂的巨大玻璃幕牆更是令人讚歎。
那是由無數格正方形小玻璃花窗組成的彩色玻璃牆,雖然每一格所描繪的人物和故事各異,但大致可分為三類。最上層的是聖神、天使和各種宗教場景。中間層的多了一些戴著王冠或穿著貴族服飾的人物,也包括戰爭、市政、論辯等主題場景。到了最下層則以農民、工匠之類職業的日常作業主題為主,看起來相當平民化,也令人頗有親切感。
“這些彩色玻璃的顏色好鮮豔啊,簡直像寶石一樣。”蕾雅一邊看著彩色壁畫般的玻璃牆,一邊讚歎不已。
“顏料是用礦物提煉的,有些礦物還真跟寶石差不了多少。”舒亞馬上跟進解釋。
嗯,我已經知道舒亞提前複習過資料了,估計他對這座教堂的許多細節了然於胸。
“這樣的話,那這巨幅玻璃牆就是價值無法估量的瑰寶啊。”我心想,僅是玻璃花窗一項就得耗資無數,還要花費數世紀的勞作時間。
“沒錯。從聖石大教堂建造之日開始,這裡的每一格玻璃花窗,都幾乎來源於捐贈。”索倫神父解釋說:“教堂的曆任主教,同時也是聖神教在此教區的樞機主教,均堅持將俸祿的十分之一用於教堂修建事業,還有諸多虔誠的信徒,修道者,各地主教的捐贈。除此之外,曆史上還有國王、領主、貴族等重要人物的饋贈,所以有些花窗會刻畫他們的形象或事跡。還有各地的行業協會,市民社團等組織的長期捐款,這就形成了各類職業的勞作主題花窗。”
“所以說,這些玻璃花窗還是曆史研究的重要素材呢。”舒亞補充說:“而且,對於普通信徒來說,也能從這些描繪世俗的花窗中找到自己的影子。”
“是的。聖神的關懷就像陽光普照大地眾生一樣,不會因人而異。”索倫微笑著點頭,帶領我們繼續前行。
可能是向東而行的原因,我感到室內光線似乎在逐漸變強,最初在西翼主堂感受的陰冷色調,開始有了一些暖色。
我望見西翼走廊台柱和拱壁供洞形成的中堂內牆,似乎向前延伸到了儘頭。
前方的視野豁然開朗,那是一個宛如十字路口般的寬敞空間。聽索倫的介紹,那裡就是十字翼廊交界處的耳堂。正中央處由多級台階壘起石頭底座,托起長形桌般的大理石祭台。
“正午時分,當第一束陽光從穹頂之上落入祭壇之時,主教會在這裡主持儀式,為遠道而來的信徒們祝福。”索倫對我們說:“如有緣再來,可以感受一下。”
此時,我們恰好站在耳堂中空大廳的大理石地板之上。我左右環顧,能望見通往南北翼廊的寬敞通道,但南北大門處都樹立著高大的木雕屏風,可能是封閉了南北出入口。
我仰頭望去,看到耳堂四角方位的四根粗壯石雕主柱頂上,四道石肋相交拱起雄偉的蛋殼穹頂,那是比其他翼廊穹頂更大、更高、更壯觀的花骨型半圓頂。
耳堂穹頂中央石肋交彙之處,是一個麵朝地板的倒立圓形垛台,垛台中心有孔,似乎正對耳堂中央位置的祭台。不知孔洞直連耳堂外部頂上尖塔的通道中安裝了什麼光學裝置,但或許光線就是從穹頂中央處的空洞透射而入,再聚焦至祭壇。
我再看向祭壇麵朝西翼走廊的地板上,刻畫著漪漣般的巨大圓形圖案,大圓套著小圓,像是螺旋般的迷宮。索倫沒有解釋這些圖案的意義,不知是何故而修。
隻是,當我回頭看向西翼中堂長椅上的眾多信徒們,看著他們與耳堂中央祭壇之間所隔的圓形迷宮地板,再回首這猶如十字路口般的空間,忽然間似有複雜的情感洶湧而來。
迷茫嗎?
徘徊吧。
惶恐嗎?
冥思吧。
你,從何處來?到哪裡去?
又是這奇怪的聲音,仿佛直接在腦海中想起!我皺起眉頭,隻覺心情變得很是沉重。而就是在此時,竟又有聲音仿佛至另一個世界中傳來。
你,為了什麼,到這裡來?
啊……
我幾乎就要當場喊出聲。我慌張地環視四周,依然沒有任何異象。
我看到舒亞和索倫站在一起。他們看著耳堂四角方位的主柱,正在交流著什麼。
我順著他們的視線望去,見到主柱的兩側輔柱均雕刻精美的石像,諸如傳教的聖人,吟唱的天使,審視的聖神等等,每尊雕像似有人身之高,立於基台之上,相疊成輔柱隨著主柱通頂,甚為壯觀。
我聽到舒亞和索倫討論的一些隻言片語,知曉那就是最終審判之柱,但對於我們這些參觀者而言,也隻是感歎這座建於遠古世紀藝術品的巧奪天工罷了。
我見到蕾雅在不合時宜地發呆。她並沒有如舒亞那樣欣賞四角主柱的輔柱石雕,也未關注其他諸如小山般的管風琴、精致複雜的巨型天文鐘等等同樣壯觀的藝術品。她就那樣平視著東翼走廊,凝視著東方儘頭的金黃色光亮,仿佛那裡有什麼不為人知的神跡。
“蕾雅?”我看著她發呆的樣子,感覺很是奇怪,便小聲地呼喚著她。
“啊……”蕾雅小聲喊了一下,轉頭看向我:“抱歉,剛剛有些走神了……要繼續走了是嗎?那就走吧。”她說完就向著東翼走廊方向邁開幾步,竟不顧仍在觀賞中的其他人。
她看起來似乎沒完全清醒。於是,我趕緊跟上前去。
一會後,舒亞似乎注意到我們的行動,便也趕緊結束討論,和索倫一起跟上。
東翼走廊的空間構造近似於西翼主堂,但光線卻明亮得多,且越往東邊走,光亮越甚。
走在東翼側廊中,我看到東翼中堂位置樹立起三排高聳的木雕屏風,三麵圍住一片寬廣的區域。那片區域麵朝西南北的方向均被屏風擋住,讓從西邊走來的信徒和參觀者見不到裡麵的景象。
我沿著側廊向東走去,經過那長長的屏風之時,能聽見從裡麵傳出整齊劃一的吟唱聲。透過屏風連接處的縫隙,我還能見到裡麵似有頗多人士在虔誠地禱告。
“那是唱經席。”索倫恰到好處地解惑:“本教區樞機主教正在帶領教士們做禮拜日祈禱功課,為免受外界影響,故以屏風間隔,僅留下東邊麵朝半圓頂室聖壇的出入口。”
原來如此。
我一邊走著,一邊透過東翼側廊右側拱洞,欣賞著那雕刻精美的長屏風。
當我終於見著屏風儘頭之時,往東邊再走過幾步,再往西邊回頭一看,便能看見那敞開的唱經席出入口。
裡頭麵對麵擺放著幾排座椅。首排座椅即便從遠處眺望,也能見著精致的木雕紋路。許多身穿黑色常服和白長衣的教士正在席位上低頭吟唱祈禱。中間位置還有一位身穿紅衣,戴著紅色小圓帽的主持人士。我僅能見到那位看起來身份頗為尊貴人士的背影,或許他就是這座教堂以及共和國都城教區的樞機主教。
聽索倫的介紹,那就是教士們日複一日所要堅持的功課,且耗時頗長。他們的身心都獻給畢生的信仰,自願進行各種辛苦的修道,堅信虔誠和恒心會傳達至聖神。與我所接觸的聖主信仰不同,聖神對儀式感的注重和堅持更加嚴格。
東翼側廊的左側同樣是由無數格玻璃花窗壘起的巨大牆壁,在陽光普照之下,散發出與西翼側廊完全不同的溫暖色彩。當我看向東翼中堂的儘頭時,頓時被眼前的景色所震撼。
那是整體成半圓形突向東方的巨大空間,也就是索倫所講的半圓頂室。東翼中堂儘頭處是由十二主柱和頂上拱肋構成的巨型骨架,並鑲嵌上單片麵積更大且更加壯美的玻璃花窗,由玻璃花窗壘起的巨牆中央,是如西翼主門口那般巨大的十二骨玫瑰花窗。
隻是,與主門外冷酷的花窗不同,這邊的巨型玫瑰花窗在陽光的照耀下,閃爍著耀眼光輝和斑斕色彩,仿佛在暗示命運之輪的轉動也有溫情之處。
此時,陽光透過三麵巨大的玻璃花窗牆壁,聚射至半圓頂室中央處的聖壇,灑下宛若聖光加持下的繽紛顏色,仿佛輝煌的彩色燈屋。麵對如此神聖的光亮,令人感覺如同經過從西至東的苦行之後,終於到達彼岸的天堂之門。
“好美,好壯觀。”舒亞感歎說:“好像四周全是閃爍著耀眼光芒的寶石一樣。”
“那就是聖典所提及的天堂景象。虔誠的設計師和匠人們儘他們的努力,用他們的智慧,以人世間的材料還原了聖啟所示。”索倫解釋說。
“真是令後人欽佩不已的藝術。”舒亞讚歎不已,接著便提起個問題:“索倫神父,恕我冒昧。請問,前方那台階之上的地方就是聖壇嗎?傳說中大教堂所收藏的創世紀聖物,曾經恭奉在那裡嗎?”
“確實曾經如此,但如今已不在地上的聖壇之處。”索倫抬手指向半圓頂室兩側不起眼的地下室出入口:“若要瞻仰聖石,可從那邊的樓梯去往地下墓室。”
說到這裡,索倫便詢問起我們:“當然,也可以沿著側廊繞過半圓頂室,從對麵側廊向西返回,可隨你們所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