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太後不過是個看似慈眉善目的老婦人,既非先王嫡妻,又非莊王生母,卻能在燕宮屹立不倒幾十年,甚至與扶風前朝後宮內外呼應,妄圖顛覆王朝政權。
這樣的人,自然是有通天的本事。
就連周王後那樣威嚴強勢的人,在衛太後麵前不也是守分安常,規規矩矩嗎?
小七至今猶記得初次來桂宮,周王後曾在殿外微微頓住了腳步,那戴著子母綠戒指的手也緊緊攥住了袍袖。
她也記得周王後曾暗暗歎了一聲,“遠矚的祖母,你不必怵。”
如今想來,周王後並非勸慰她,而是在勸慰自己罷了。
你瞧,適才長樂宮前的事大抵早就被衛太後的眼線傳到了桂宮。逼宮謀反死罪一條,如今衛太後已無扶風仰仗,大抵是心裡生了怕,這才亟亟請了周王後來,以周王後的性命逼迫公子退步,好為自己保住現有的權勢贏來幾分勝算。
這樣的人,是斷斷不能再給她一丁點兒的權力。
聽身旁的人命道,“我意撤掉太後近前侍奉宮人,請太後移居北苑,你去過問父親的意思。”
北苑是燕王宮最北之地,關押的大多是犯了錯的王姬美妾,小七在萬福宮小住時曾聽宮娥說那裡因年久失修,碎瓦頹垣,破爛不堪,十分的苦寒荒涼。
聽說一旦入了北苑,老死不能翻身。宮娥談論此事時唏噓不已,說那些曾經華冠麗服珠翠羅綺的美姬,一個個瘋的瘋,癡的癡,傻的傻,是連個伺候人的奴仆婢子都不如的,倒不如早早地死去,也好少受些罪。
裴孝廉領命而去,小七便陪那人在桂宮之外等著。
很快有婢子推門而出,垂手躬身稟道,“稟大公子,衛太後請大公子一同進殿敘話。”
那人率虎賁軍進了宮門,一雙絲履踩著石階一步步拾級而上,他的青龍劍懸在腰間,與那垂至腳畔的龍紋玉佩碰撞,發出清脆好聽的聲響。
小七跟公子進了桂宮大殿,見衛太後正與周王後案前飲酒對弈,好一副和光同塵與世無爭的恬淡模樣。
哦,不算對弈,是頭戴白帛一身素衣的衛太後一人落子下棋。
公子的護衛將軍緊隨其後,虎賁軍已圍了大殿四圍。
小七見那人鳳目微眯,目光沉沉,“父王健在,祖母不該戴孝。”
衛太後並不抬頭,“吾老來喪子,為昶兒戴孝。”
那人又道,“王叔已死,祖母還想乾什麼?”
衛太後幽幽歎道,“吾能乾什麼,吾不過是個行將就木的老人。”
那人聲音冷著,“那又何必挾持我母親。”
衛太後這時才轉過頭來笑道,“日子總要過下去,靈運,你說是不是?”
周王後沒有答話,隻是一雙眸子微微向梁上望去,片刻朝公子望來。
小七便知,梁上有人。
衛太後又道,“遠矚,你來得正好,祖母與你母親對弈,你來瞧一瞧,祖母這下一步,該怎麼走?”
問的不是棋,問的是路。
小七想要拉住他,但那人笑了一聲,已然往前走去,“祖母該怎麼走,該去北苑呀。”
他一步步往前走著,他的護衛將軍一步步往前跟著,小七的心一下下猛烈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