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鬼迷心竅地望著那人,把那人從頭到尾地打量了個仔細。
那暗緋色的衣袍在三月初的夜風裡鼓蕩,於月色下看得愈發清晰起來。公子大印華貴威嚴,自腰間玉帶鉤垂至腳踝的長玉佩在腿畔前後輕晃,於行走處交相碰撞,夜闌人靜裡,竟沒有什麼張揚的聲響。
她記得《禮記》中載,古之君子必佩玉,右徵角,左宮羽。進則揖之,退則揚之,然後玉鏘鳴也。故君子在車,則聞鸞和之聲。行則鳴佩玉,是以非辟之心,無自入也。
那麼公子許瞻,亦算是風儀嚴峻圭角岸然的君子了。
自然算是,自然,肯與一個戰俘立盟交好的公子,這世上也尋不見第二個呐。
那人寬大的掌心將她的手裹得嚴嚴實實,好似給了她無窮儘的力量,竟使她想起許多。
她想起了一把朱砂染就的木梳子,那木梳子繪著乳白的木蘭,那木蘭畫的真好呀,就與暮春開在樹上的一般無二。
她還想起了於夜空爆裂的滿城煙花,那暗沉沉的雪夜被一次次地炸開,炸開,炸得無比絢爛。
她想不起木梳與煙花到底因何而來,但確信與木梳及煙花有關的一切都發生在腳下的這片土地。
哦。
她想起來自己也有這樣的一身暗緋色衣袍,她竟然也有,她從前在營中所穿都是粗布麻袍,哪裡穿過這樣的好衣裳呀。
她與公子許瞻到底是什麼關係呐。
還沒有想起更多,那人已牽她進了未央台。
未央台的青鼎爐總是燒得極暖,鯉魚形狀的香爐裡燃著的是那人喜歡的雪鬆香,她由著那人牽手上樓,木紗門一掩,青銅雕卷雲紋長案上的木牘一推,她鬼迷心竅地就被那人放上了長案。
那人的身量真是高呀,她坐在案邊,那人跪坐席上,竟還要比她高出一個腦袋來。
適才被他握住的柔荑還暖暖的,她神迷意奪地望著那人,已忘了這一夜到底怎麼就回到了這裡。
哦!
對了對了,就因她說了一句“我不認得你”,他就說自己有什麼好法子的。
小七迷迷瞪瞪地還在猜想那人到底有什麼好法子,他連棘手的魏宮與北羌都能刃迎縷解,他說有便定是有的。
後頸一緊。
下頜一抬。
少頃唇瓣一熱,那人竟已俯首吻了下來。
小七心中蕩然一空,繼而怦怦咚咚有如鹿撞。
初時不過是一頭小鹿,緊接著便有無數小鹿接踵而來,橫衝直撞,把她的心撞得凹凸不平,坑坑窪窪。
哦,不,這無數的鹿不止在撞她一人,隔著幾重的衣袍,她聽見亦有一群鹿正在猛烈地撞擊那人的心門,便似要把他的心門重重地撞開。
鹿鳴呦呦,哐哐啷啷,似要撞開心口,撞破衣袍,在他們二人之間撞出一條幽秘的通道來。
他的吻當真是溫柔又纏綿呐!
纏綿繾綣,鋪天蓋地的,她就似被這個吻定住了一樣,分明渾身僵直著一動也不能動,卻又抑製不住地就要癱軟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