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大概是從未想過，藍忘機的臉上有一天會露出這麼茫然又無措的表情，還有他開口時遲疑的語氣。以至於魏無羨把手裡的藥瓶放下轉過身的時候，一時間愣在對方的表情裡，半晌都沒有回過神來。
藍忘機卻已經抓住了他的衣袖，大概是因為抓到了實物，終於感受到了一絲來自心心念念之人的真實感，藍忘機臉上的茫然消散了些許。隻是魏無羨原本以為他會說什麼的，一邊上手抹了藥膏，一邊靜靜地等著對方的下文。
但一直到他將手上的藥膏塗抹開來，他也隻聽到了對方因為抑製不住疼痛，而輕微的嘶了一聲，甚至若不是兩人之間的距離極近，他連這一聲都聽不見了。
藍忘機這個人有多隱忍，如此可見一斑。
隻是，魏無羨也覺得自己很奇怪，原本，他在乍然見到藍忘機的那一瞬間，覺得自己有數不清的話想要問一問這個人。但就像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突然又來到了這裡這個問題一樣，他在見到這個人的那一瞬間，突然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手上的動作越是輕柔，但是他心口的位置，就越像是被一塊大石頭給堵住了。好像有什麼東西，牽扯又壓抑著他的情緒。
宣泄不得，又隱忍不住。
他能夠感覺到藍忘機垂落下來，靜靜地看著他的目光，甚至一直到他抬頭看過去時，藍忘機也未曾偏移過哪怕半分。
“藍湛，這麼看著我做什麼？”
“魏嬰，你已經出事了吧？”
魏無羨手上的動作幾乎是隨著藍白忘機漸落的話音一並停滯，有那麼一兩秒，他甚至沒反應過來。
藍湛在說什麼？什麼叫他已經出事了？他不是還好好地待在這裡，就在他眼前麼？
隻是這話還沒張口，下一秒，魏無羨就已經在對方一瞬間泛紅又隱隱濕潤的眼眶裡完全怔住了。那種感覺，就好像猛然間被重錘了一記。
的確，若是按照本來的時間線來說，這會兒的“他”，的確已經死了。
這事其實是他根據未來的那些畫麵，之後推算出來的。
亂葬崗的圍剿發生的時間，準確地算起來，應該就是藍忘機把他送回去，然後自己再回去請罪後不久。
甚至，若是粗略一點算的話，這兩件事，差不多就是同一時間發生的。
魏無羨沒辦法告訴藍忘機的是，他在推算之後，確定這個時間基本上沒有什麼錯處的那一瞬，其實是有些感到慶幸的。
慶幸的是，至少他死的時候，藍忘機並沒有親眼看見。
在不知道藍忘機對他的心意的時候，他是慶幸的。在知道藍忘機對他的心意之後，就更加慶幸了。
畢竟如果親眼見到，那對於剛剛明了自己心意的藍忘機來說，該是多麼痛苦的一件事。雖然，他不是說知道了他死訊的藍忘機不痛苦。隻是兩者相互比較之後，前者怎麼看都稍微好那麼一些。
畢竟，自己被萬鬼吞噬的場景，總不可能是好看的。
為此，魏無羨甚至稍稍鬆了一口氣，出於一種自己也沒辦法解釋的心理。
正出神地想著，手上卻驀地被拽得一陣尖銳的疼痛。還沒等魏無羨低頭去看，卻見藍忘機幾乎是下了四力拽了他的袖子。
他張了張嘴，蠕了半晌，卻還是一句話都沒說出來。
那舉動間的猶豫不決，和臉上神情所透露出來的悲傷情緒幾乎都已經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一時間，魏無羨隻覺得，自己在那樣的目光裡渾身僵硬，同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卻也感受到了陌生的痛苦。
什麼時候，把事情的真相說出來，都變成了一件這麼艱難的事情了？
藍忘機卻在他的遲疑和沉默裡，成功理解出了另外一種意思。他的目光終於從進來之後到現在，第一次離開了魏無羨的身上，轉而去看向另一邊。
順著他的目光，魏無羨隨之看到了一張桌案，那桌案上原本是擺著忘機琴的。但是現在，忘機琴被斜靠著放在另一邊，取而代之放在桌案上的，是一個正在燃著的香爐。
那香爐身似牛角，上麵散落著零星的小孔，裡麵青煙嫋嫋，魏無羨卻直到在看到那股青煙的一瞬間，才後知後覺地聞到了那一絲淺淡平和的檀香。
魏無羨深吸了一口氣，終於想起來換了一個姿勢。但他之前為了給藍忘機塗抹後背的傷口，蹲的時間實在是太久了，以至於現在猛的一下子站起來，驟然感受到自下而上的那一陣酥麻，還沒回神就先一個踉蹌。
藍忘機的手掌微涼，攬住他腰的同時往自己的懷裡帶。
結果，等魏無羨徹底回神的時候，就是自己整個人都被藍忘機摟在懷裡，藍忘機目光定定地看著他的樣子。
“我燃的是犀牛角。”
古語有言，燃起犀牛角，可以通靈。
魏無羨眨了眨眼，思緒陷入短暫的空白。落在他腰間的力道越收越緊的同時，他又猛的像是觸電一般地反應過來。
藍湛
藍湛他該不會是
他該不會是，覺得他能夠出現在這裡，是因為自己燃了犀牛角，而現在，自己隻是個魂魄吧？
雖然他的確還沒有搞清楚，自己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雖然這裡對於他來說，的確也是未來的時間線
但是，魏無羨本能地轉過頭去，下一秒，他看見了自己落在屋中銅鏡的身影。
雖然這個時間線上的自己的確已經死了，但這鏡中既然能夠出現自己的身影，那麼他就應該是真實的才對。
所以，是藍湛誤會了。
確認了這一點的魏無羨頓時鬆了一口氣。
怎麼解釋那都是之後要考慮的事情，他都不敢想，如果自己真的是一縷魂魄的話，藍忘機又該怎麼辦呢？
心下鬆懈一瞬，再看向藍忘機的時候，魏無羨臉上的表情就平靜了不少。他微微動了動身子，察覺到腰間的力道絲毫不動，索性伸手掰了掰藍忘機的臉，讓他看向那麵鏡子。
“看見了嗎？藍湛，我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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