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寒風凜冽,夾帶著雨,讓人更覺刺骨。
同顧硯清心平氣和的吃了頓午餐後,顧硯歡才回到雲水灣。
彼時,雨漸停,天際的灰暗也隱隱散去,有柔和的微光浮現。顧硯歡剛踏入主宅的客廳,便見雲靖坐在沙發處,獨自下著棋,左右手博弈著。
老人家退休後不愛逗鳥、不愛擺弄花草,偏愛下棋與書法。顧硯歡不想打擾這場左右之手的博弈,特意放輕了腳步,可還是被雲靖叫住了。
“歡歡,過來陪我下一局。”
老人低沉的嗓音裡帶著不容人拒絕的意味,顧硯歡的腳步一轉,徑直走向沙發茶幾處。
作為小輩,顧硯歡將棋盤上的棋子全部規整入棋盒裡。
圍棋中有“猜先”這一術語,指的是年長者又或者是段位高者手拿一把白子暫不示人,另一人拿一顆或者兩顆黑子來猜單雙,猜對就是執黑先行,猜錯則執白。
雲靖端起一旁的茶杯輕呷一口,隨後信手自裝著白子的棋盒裡抓了幾顆,單手握著棋子放在了棋盤上。
顧硯歡見了則是拿了兩顆黑子放在了棋盤中。
她猜的是雙數。
雲靖緩緩鬆開手,入目的白子是七顆。顧硯歡猜錯了,於是執白。
對於誰先行一步,顧硯歡並不在意,落好每一子才是關鍵。
可今天的她卻全然沒有這樣平和的心態,接連下了三步臭棋。
雲靖睨了眼對麵若有所思的顧硯歡,將手裡的棋子信手丟入了棋盒內,“都說一著下錯滿盤皆輸,可也有逆風翻盤和絕處逢生的機會,無論是事又或者感情都是如此。”
雲靖的這話很耐人尋味,加上他讓馬叔今天跟著,想必她和顧硯清見麵的事他也定是知曉了。
顧硯歡放下手裡的棋子,抬眸與雲靖的目光對上,良久她才緩緩開口“當年是齊萱設計了我和硯清,他並沒有做過對不起我的事,是我的懷疑和武斷毀了這份感情。”
這是她第一次在家裡人麵前提及六年前的事,雲靖深歎了口氣,“感情這事就像是熬粥,火候很重要。過旺易糊,小了則易熬不透,唯有把握適度,才能熬出濃稠暖糯。自然,熬粥的人也很重要。歡歡,爺爺還是那句話,無論你做出什麼樣的決定,整個雲家都是支持的。”
顧硯歡聞言,眼裡瞬間湧上了酸澀。這就是她的家人,無條件的永遠支持著她的家人。
回想過往,方才覺得當初的自己是多麼的自私,甚至還試圖以死亡來獲得解脫……
……
入夜,整個半山上頭因為今天的雨而隱有霧氣籠罩,偌大的輞川莊園就這麼靜立在這夜霧朦朧裡。
這一晚,許久未曾亮起燈光的輞川居主臥卻是難得的亮了燈。
顧硯清從浴室出來,在給許途打了通電話後就離開了主宅,緩步向著葵園走去。
同王維的輞川彆業一樣,輞川居內也是依據半山的自然特點,設立了大大小小的景色共計二十處。而這二十處景色內的建築囊括了園林藝術裡的亭台樓閣、軒榭廊舫。
葵園裡主要的建築便是向陽閣。向陽閣立於向日葵花地的中間,因為四麵設窗,所以整個金色的花海便能儘收眼底。
已是十二月中旬,葵園中的向日葵早已斂去了金黃。顧硯清站在窗前,入目的是殘褪與蕭條。
花開花落,幾度輪回,他已經等待了許久。今天他給了顧硯歡三天的考慮時間,其實自己心裡是沒譜的。主要也是因為他看了裴稷傳來的病曆。
實在難以想象眼前看似活生生的人,她在那段時間過得是渾渾噩噩、深陷黑暗。
閉上眼,顧硯清就會想起那僅有的一段戒藥癮的視頻。
偌大敞亮診療室內,她蜷縮在一隅,頭像是不知疼痛般的一下一下的砸向冰冷的牆壁。原是嬌美的容顏在那時卻是因為克製而顯得猙獰。
顧硯清是從來沒有想過這樣子的神情有一天會出現在顧硯歡臉上的。
那一刻,他的心仿若被拋進了寒潭裡,凍的他全身顫抖。
在天之闕過三十歲生日時,他曾期許過如果她能夠如那晚這樣一直笑,那麼他願用自己一生的喜來換她一生裡的悲。
可是,好像她人生裡的悲都是從遇見了他而開始的。
是他不肯放手,是他執著於過去,才造成了她的痛苦。顧硯清在那一刻陷入了無儘的迷茫中,他在思考他是否真的該學著放下,離開她的世界。
然而,顧硯歡的一通電話,說想知道六年前事情的真相,他又覺得他那幾近死掉的心又開始蓬勃跳動了起來……
輞川居落成,顧硯清搬進來的大部分時間是在這葵園裡度過的。
他擅繪畫,尤擅工筆。葵園向陽閣內的畫室是他寄托靈魂的地方。筆墨暈染,一幅幅的畫像,是他二十八歲到三十歲之間熾熱情感的歸宿。
躺在軟椅上,男子的目光落在眼前其中的一張畫軸上,畫中女子一身月白色旗袍,就這麼靜立在木質樓梯的拐角處,目光飽含羞意的望著樓下。
那是在花街,他們即將要訂婚,他第一次送她旗袍的地方,也是第一次見她穿旗袍的場景。
這麼多的畫中,這張是他最耗心神的。隻因為那樣的場景太過於溫暖,而那時的他早已靈魂麻木……
顧硯清自軟椅中起身,臨出畫室時再次看向那張畫,清雋的眉眼間流露出釋然的笑意。
三天,他說過的。她若不願,那他就作為朋友守著她。
寂靜歡喜,又何嘗不是一種選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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