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水關,大營。
一臉鋼髯胡茬的蔣鄴璩正穿著便服半靠在書案後的大椅之上。
這幾日因為滄水關被圍,他已經好幾夜都未曾合眼了,雙目熬得通紅。書案上正放著新繪製的兩軍對峙形勢圖,他正看得入神。
已然入夜,帳中卻是燈火照如白晝,更映照著他緊鎖的雙眉。
其實關於目前的形勢,蔣鄴璩心中如明鏡一般。他也知道滄水關目前跟孤城差不了多少,最近的援軍也不過近三百裡開外的天門關,可是那裡的兵力也隻足夠守關罷了,指望著他們來援,簡直是天方夜譚。
關內的糧草,如今隻夠支撐最多不足十日,這還是他發動了關內所有原住百姓,籌集糧食之後的存量。自己的士卒如今已然將分糧的大鬥換小了三次了。
隻是,這仍舊不能解決糧食吃緊的問題。
鬥可以再小點,可是將士們吃不飽肚子,莫說守關了,嘩變的可能都有。
但是蔣鄴璩心中明白,滄水關乃是長驅渤海等沈氏所控州郡的門戶,一旦失守,沈氏所控州郡就會像大堤決口一般,想要再阻擋如滔滔洪水的蕭元徹的軍隊,勢比登天。
蔣鄴璩心中亦明白,如今自己的主公大將軍沈濟舟新敗,軍力受到重創,正在抓緊一切的時間,用一切可用手段,收攏軍隊,積蓄最後的力量,最終與蕭元徹殊死一戰。
而自己,需要做的是,哪怕拚上性命不要,也要阻擋蕭元徹大軍的腳步向前,就算最後阻擋不了他們,多將他們攔在滄水關下一日,自己的主公便多一些戰力。
好在,那蕭元徹想要趁大霧掩映,攻破滄水關的計謀被自己識破了,自己更是提前做了準備,神弩營出其不意,將蕭元徹的大軍射成了篩子。
而蕭元徹本人,也被自己一弩箭射中,翻身落馬。
隻是無奈,自己遠在關城之上,加之大霧彌漫,他隻是影綽綽地看見似乎是蕭元徹被一弩箭射中,應聲落馬,然後被一白袍小將不顧一切的救走了。
至於蕭元徹是否是真的中了弩箭,還是假裝的,亦或者他雖中了弩箭,但傷勢很輕,他自己也不清楚。
隻是,聽得斥候來報,蕭元徹大營營門緊閉,高掛免戰牌,更有營中隱隱似有悲聲傳出。
若是斥候探得真切,且其中無詐,那蕭元徹被一箭射中當胸,怕是性命難保了。
那緊閉的營門,高掛的免戰牌無不說明了這一點。
可是,凡事都有個萬一萬一那蕭元徹隻是詐傷,又當如何?
蕭元徹詭計多端,奸詐之名,蔣鄴璩早就轟雷貫耳,所以,他心中也捉摸不定,蕭元徹如今到底如何了。
所以,就算如今自己案頭那關於蕭元徹重傷的情報多如雪片,他還是強自按捺住自己的心,決意按兵不動。
麵對蕭元徹這樣的老狐狸,不做任何選擇的防守,才是最可靠的辦法。
可是,他內心還是覺得必須要抓住一個機會,給蕭元徹致命一擊的,否則,局勢必將對自己不利,何況這滄水關也不能長久的防守。
今夜,他雖人在看軍情圖,但心中依舊糾結此事,到底自己該怎麼做,才能扭轉局勢呢。
帳中除了蔣鄴璩,還有三人,其中兩人身高八尺有餘,虎背熊腰,麵相粗野,當是兩員武將,另外一人,年歲約有四十出頭,一捋山羊胡,一雙鼠眼不斷滾動著,整個人穿著一身長衫,顯得頗為清瘦,這個人卻是個文士。
原來,那兩員武將,卻是兄弟二人,哥哥喚作皮龍,弟弟名喚皮虎。兩人乃是滄水關的副將,更是蔣鄴璩的左膀右臂,在滄水關,更諢號皮氏雙雄,滄水關諸將中,能打的除了蔣鄴璩,便是這皮氏兄弟了。
而那個麵如老鼠的清瘦文士,正是滄水關行軍主簿,鄭侗。
鄭侗此人,計謀不是很多,充其量也就是個二流謀士。但滄水關畢竟隻是一關口之地,他之才倒也夠用。
那趁大霧將計就計,弩箭射蕭元徹的人馬的計策,便是出自他手。
這三人都未說話,生怕打擾了蔣鄴璩的思緒。
其實從蕭元徹大兵壓境以來,自家的將軍便大多時都是這個狀態了。
他們也跟蔣鄴璩一樣,除了瞅個空隙,眯上一小會兒之外,基本上這幾日也未曾合眼過。
隻是,如此一來,熬人如熬鷹,三人總歸是有些吃不消的。
今夜見蔣鄴璩仍舊如此架勢,那皮氏老二皮虎實在有些忍不住了,邁步上前拱手道“將軍,末將實在不明白!咱們可是看得清楚,那蕭賊被將軍您一箭射中,翻身落馬您卻比他未受傷之前更加的小心翼翼他蕭元徹的兵閉門不戰,您怎麼也隻守不出呢?再這樣熬下去,末將倒是好說,將軍您的身體可是要熬垮了啊!”
皮龍見兄弟說話,自然心中向著他,也拱手道“將軍,俺也覺得俺兄弟說的對啊!咱們昨日趁著大霧射中蕭元徹,打的主意就是擒賊先擒王,趁蕭元徹受傷,主動出擊,偷襲他的營寨麼,為何事情到了頭上,將軍竟然什麼都不做呢?莫非靠著思來想去,便能將那蕭元徹熬死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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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氏兄弟說完,看向蔣鄴璩,卻見蔣鄴璩神情不斷變化,卻對他們的話似乎恍若未聞。
那皮虎一拍大腿嚷道“嘿嘿將軍啊,您是不是被蕭賊嚇住了這樣作踐自己?咱們到底打不打,您倒是給句痛快話啊!”
蔣鄴璩仍舊一言不發。
皮氏兄弟實在沒有辦法,朝鄭侗努了努嘴。
鄭侗隻得清了清嗓子,心中暗自叫苦。皮氏兄弟自己斷斷是不能得罪的,可是要是順著他們的話說,萬一得罪了蔣鄴璩,自己可是更得不償失。
他隻得乾笑一聲道“兩位將軍勇武雄壯,下官還是十分佩服的不過,咱們將軍也有自己的考慮那蕭元徹生性狡詐咱們雖然射中了他,但是他到底有沒有受傷,傷勢如何咱們還是一無所知啊將軍也是出於慎重嗬嗬,嗬嗬”
他這話說的沒有任何意義,倒是兩不得罪。
便在這時,帳外忽的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蔣鄴璩抬頭之時,卻見一個斥候一路狂奔,氣喘籲籲的跑了進來。
“何事,如此慌張?”蔣鄴璩正心煩意亂,對這個斥候有些不滿地嗬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