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政十七年三月九日。
太陽尚未升起,秦軍中軍大帳之中卻是燈火通明。
嬴成蟜一遍又一遍的看著手中軍報,眼中滿是思慮。
李泊垂手站在嬴成蟜身側,眼神呆滯的愣愣念誦“北境萬民屢遭胡賊欺辱劫掠,與胡賊之仇不共戴天!”
“代王卻不顧萬民心意,無視華夷之彆,枉顧代胡血海深仇,甘願淪為蠻夷,與胡賊立刀劍金盟,隨胡賊同攻華夏,欺辱我華夏父老!”
“如此不義之舉,已致使代地群情激奮、沸反盈天!”
“代武安君對此亦痛徹心扉、哀呼不已,卻又愚忠不可教,縱然心痛難耐卻依舊願引兵助代王為虐。”
“為匡大義,柏人李弘、柏人李鮮與邯鄲趙薑、平舒陸高等十六位義士各率本部兵馬於陰山西麓起事,共俘代武安君。”
“吾等代代地萬民請命,望大秦能解代地萬民之倒懸。”
“無論秦長安君是何心意,吾等皆已秣馬厲兵,將為華夏與胡賊死戰!”
“柏人李弘、柏人李鮮、邯鄲趙薑、平舒陸高……於上穀關遙拜秦長安君!”
李泊正領著本部兵馬打安次城呢,便被嬴成蟜急召回中軍。
李泊急急忙忙的剛踏進中軍大帳,而後就收到了一個讓他腦瓜子嗡嗡的消息。
他爹,被綁架了!
他弟,來投降了!
家裡發生了這麼大的事,結果他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你們有沒有把我這個柏人李氏嫡長子放在眼裡啊喂!
嬴成蟜手指輕輕彈著竹簡,沉聲發問“李都尉乃是代武安君長子,代都尉李弘、代都尉李鮮的長兄。”
“李都尉以為,此訊是真是假?”
嬴成蟜對這封軍報表示了毫不遮掩的質疑。
那可是李牧啊!大名鼎鼎的武安君李牧啊!在戰國四大名將中也是保三爭二的武安君李牧啊!
他竟然被俘虜了?他能被俘虜了?
嬴成蟜不相信!
在嬴成蟜踏足沙場的第一戰中,詐降便扮演了頗重的戲份。
嬴成蟜很難不懷疑李牧、李弘和李鮮同樣是在行詐降之舉!
李泊像是未進化完全的猴子一樣雙手狂撓腦瓜子,有些抓狂的說“平日裡本將還敢與家父商討爭辯,但仲弟、季弟是最聽話的,更對家父心存畏懼。”
“平日裡仲弟、季弟被家父訓斥了都不敢解釋一句,又怎會綁縛家父!”
“且如此大事,仲弟、季弟焉能不提前與本將商討一番!”
陌生,太陌生了!
依李泊對李弘和李鮮的了解,這兩個弟弟無論如何也不該做出如此事來。
就算李弘和李鮮真的瘋了,做出了如此事來,陸高等諸位叔伯也理應不該和他們一起胡鬨。
就算是那些叔伯也都瘋了,以李牧的能力也不該中計才對啊!
嬴成蟜了然頷首“所以李都尉同樣認為敵軍是在詐降?”
李泊沉默數息後,卻又搖了搖頭道“仲弟、季弟皆是正直之士,家父亦重大義。”
“就算是身處不利之境,家父也不會允許仲弟、季弟做出詐降之舉。”
“且家父並諸位叔伯皆對胡賊深惡痛絕,因代王與胡賊合盟而背棄代國確實是有可能發生的事。”
“另,此戰家父始終不曾現身於哪怕一處戰場,這並不符合家父一貫的戰術風格。”
“末將以為,家父被俘的可能至少在六成以上!”
說著說著,李泊覺得這個猜想確實不是沒有成真的可能。
代人和匈奴之間的仇恨真的太深了。
在仇恨的驅動下,一切皆有可能!
蕭何接口說道“卑下以為,代王始終對代武安君心存製衡。”
“地龍翻身於代後,代王對代武安君的打壓已毫不遮掩,主帥多次請李都尉書信代武安君、代都尉李弘、代都尉李鮮闡明利害。”
“在這般情況下,即便代武安君等人依舊忠心耿耿,也不會主動采用詐降之策。”
“而卑下觀代王更不會主動令代武安君行詐降之策。”
“否則,很可能會促成放虎歸山之局!”
李牧的性子雖然耿直剛硬,但李牧不蠢,甚至是比天底下九成九的人都聰明。
為了自身安危,李牧不會采用詐降這麼危險的戰術——萬一代王懷疑李牧真要降呢?那李牧全家老小都得死!
為了國朝社稷,代王也不會允許李牧采用詐降戰術——萬一李牧詐降變真降了呢?那代國可就真的完了!
所以在蕭何看來,李牧所部不存在詐降的可能!
聽著帳中眾人多角度的分析,嬴成蟜不斷向自己的猜想中填補血肉,末了沉聲道“傳本將令!”
“令都尉任囂派遣斥候抵近上穀關偵察周邊敵情。”